第93章
半个时辰后,药终于到了暮雪烟口中。
不眠不休地又等了十几个时辰,林长宴几乎已经撑不住了,他的头向榻上歪过去,几乎就要睡着了。
可他还是强撑着,希望这难捱的时刻快些过去。
盯着的时间太久了,眼睛都花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仿佛看到暮雪烟的眼皮动了动。
他猛然站起身来,更加专注了精神去看。
确实在动。
竭力压抑住振奋的心情,他叫了郎中来看。
谁知郎中只是摇摇头:“王爷,这也不代表她很快就能醒来。”
“王爷还是先去休息吧。”郎中劝道。
孙洪听见了,也在外头跟着劝。
但林长宴还是摇了摇头。
看不到暮雪烟醒来,想必他是睡不着的。
与其白白躺在榻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在这里守着。
郎中和孙洪见劝不动,也只能叹息一声,自去门外歇息了。
林长宴每隔一小会儿便用手试探暮雪烟的鼻息,生怕忽然会间断,他的手颤抖不已。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只觉得她的鼻息一次比一次温热、稳健。
到最后,不用刻意去试探,只在一旁坐着,便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缓缓传来,听着叫人安心不少。
郎中又来把脉过一次,只说她的毒正在缓缓褪去,只是醒来还要一会儿。
林长宴听完,这才稍微放了心。
这样一折腾,实在是困意上涌,他顾不上看如今的时辰,便趴在塌边沉沉睡去。
梦里也不安生,总是看到暮雪烟向自己冲过来,却面色一变,缓缓倒在他面前的情形。
同样的场景上演了无数次,再熟悉也成了噩梦。
之后的场景便是林长宴眼睁睁看着向他冲过来的暮雪烟一次比一次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他发不出声音,喉咙发紧,浑身僵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看着。
直到最后一次,暮雪烟鲜血遍布的脸直冲到他面前,冲着他嫣然一笑。
随后便化作一团飞灰,随风飘散。
林长宴剧烈地抖动着,他想大声呼喊,可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响起:“王爷,王爷?”
声音不大,还满是虚弱。
可这一声竟叫他生生从噩梦中脱离,大汗淋漓地醒来。
耳边暮雪烟的轻唤,原来并非是梦境。
他如坠云雾,猛地站起身来,看着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的暮雪烟睁开双眼,轻
声唤道:“王爷……”
林长宴一把拉住她的手,久久地说不出话。
直到眼中有了湿意,他才勉强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忙喊了郎中来把脉,他见郎中面色和缓,这才放下心来。
剩下的一应事务都是孙洪在办,林长宴只是坐下来,轻轻拉住暮雪烟的手。
“还有何处不舒服吗?”他问。
才问出这一句,他便看到暮雪烟红了眼眶。
“怎么了?”他又站起来,生怕她哪里还不舒服。
“王爷。”暮雪烟只觉后背刺痛,浑身软软的,她记起晕倒之前的最后一幕,又觉得鼻子一酸。
是委屈,还是疼痛,还是久别重逢的欢欣,或是劫后重生的喜悦?一时间已经道不清了。
她竭力忍着,可还是有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
林长宴一边焦急,一边用手帕去擦。
暮雪烟流着泪,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后背……疼。”
林长宴忙轻轻扶着她的肩,叫她缓缓坐起来,不叫后背上的伤口紧贴在榻上。
暮雪烟才勉强坐直了身子,便张开双臂。
林长宴见状,也迎上去,由着暮雪烟缓缓扑进他的怀中。
林长宴的怀抱熟悉又温暖,暮雪烟的哭泣停了一瞬——终于还是到他的怀抱中了。
以往害怕相见的愁思、因他不分由说便摔了玉佩的怒意,眼下都化成了延绵不绝的情思。
没相见的时候,只是春情未入心怀,眼里想的和实际看到的并不一样。
或者说,林长宴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叫她见了面就忘却前尘。
暮雪烟想着近些时日被燕岭威胁、风餐露宿、衣不果腹,匆忙间赶到河西,又被毒箭射伤,以上种种,都梗在心间,一时间所有委屈都涌了上来。
她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腔翻涌,心间的委屈都化成了眼泪,肆意流下来。
第84章 第84章服侍
她在这里哇哇地哭着,林长宴担心她气力不够,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脊背,缓缓安慰着:“好了,好了。”
他只当她是因为受伤太重而害怕,谁知她哭了许久,待气息逐渐平顺过后,方才从他怀中出来,红着眼睛问道:“你为何不早点救我?”
这话问出口,连暮雪烟自己都觉得有些无理取闹。
明明是她偷跑在先,但如今却毫不犹豫地将罪责甩给林长宴。
她一方面是真的委屈,另一方面其实也存了旁的小心思。
若是她没有受这个伤,与林长宴重逢后,以他的性子,一定会将压抑的怒火悉数发泄出来。
眼下她受了伤,就是要趁这个时候将他的火掐灭在萌芽时。
林长宴被她这句话问得说不出话来,面上也冷硬了几分。
暮雪烟一见他这样,更是又哭起来。
“你不知道我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她奋力说道:“我吃不饱、睡不好,这些你都没管。”
此时,门口忽然传来幽幽的一声:“雪烟,你错怪王爷了。”
“他一直有吩咐我和天冬看护你,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暮雪烟惊恐地向门口的云华天冬二人看去,复又看向沉默不语的林长宴。
云华和天冬说完这句话,便转身从门口离去了,不想打扰他们二人。
林长宴面色沉静,缓缓用手帕将暮雪烟脸上残存的泪痕擦去,低声说道:“才醒来,别哭那样久,小心伤了身子。”
暮雪烟仍然用探寻的目光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
林长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我?你还有理了?”
他一边慢慢替她拢了散乱的发,一边拿了枕头竖起来,叫她缓缓用另一侧背部靠上去,一遍缓声说道:“你在燕岭那里受了委屈,从东莱峻跑出来,那时候为何不回来?”
“自己一路到河西,半个字没提本王,这时候才想起来了?”林长宴低着头替她擦手,可暮雪烟却听得冷不丁出了一身冷汗。
他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暮雪烟不敢想,只是小声嗫嚅道:“我……我怕你生气。”
林长宴擦完了手,将手巾精准地扔进脸盆里去,抬起眼来,扬眉看着她,半晌才说道:“你若是没做亏心事,我为何要生气?”
暮雪烟瞠目结舌,才醒过来,头脑似乎还不太好用,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反驳道:“所以你就买通我身边的人监视我?”
林长宴只是冷笑一声,又低下头去,将手巾拧干,替暮雪烟抹了一把脸。
“你不妨叫他们进来问一问,是本王买通了他们,还是他们自己都觉得你这次做的太过分。”
林长宴又将手巾濡湿了,按着暮雪烟的肩膀,调转她的身子,缓缓用手巾擦着她背后长发上沾染的鲜血。
暮雪烟彻底哑口无言,她默默地坐着,任凭林长宴照顾。
擦完了头发,林长宴这才将脸盆中的水端了出去,过了半晌才回来,像是又备了一些新的温热的水。
暮雪烟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都是他一人近身伺候?下人们呢?
林长宴关好了门,又将屋内洗漱之物拿了出来,才拿过来,暮雪烟便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
“王爷。”她轻声说道:“不劳动王爷了,叫个丫鬟来就好。”
林长宴不语,站在一旁看着她自己摇摇晃晃地收拾了一会子,才忍不住抱怨道:“这饥荒时候,哪来的什么丫鬟。”
暮雪烟这才回过神来——他到河西做巡抚,居然这样匆忙,宅邸中连丫鬟都没有置办。
今晨林长宴有叫孙洪去寻,可是遍地都是饥民,好不容易招募到一个人手,都是面黄肌瘦的,林长宴担心这个样子连她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照顾得了病人,因此便只赏了银子,就打发了。
擦了牙漱了口,林长宴又将膳房才煮好的红豆粥端上来,一勺一勺喂给她吃了。
暮雪烟几乎不敢抬头,可偶然间的几次注视,她看到他眼中猩红的血丝,又愧又心疼,忍不住想要把碗夺过来。
“王爷,我自己吃,你去歇息吧。”她说。
林长宴手里端着碗,稳如泰山,一边又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一边轻声说道:“别瞎操心。”
吃完了粥,暮雪烟方觉得身上有了一丝力气。
本应当继续休息,可是感觉到身上脏兮兮的,她带了祈求的神色向林长宴看过去:“我想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