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押宝赌博这件事,他在扶持皇上登基之时已经做够了,不想叫自己的后代仍然亦步亦趋。
还是当个千载闲官来得稳妥。
刘启胜当日娶的夫人也不过五品官员家中女儿,如今他已过了不惑之年,育有有一子一女。
“圣上,微臣现在儿女双全,合家团聚,已经是很好了,再无他求。”刘启胜将手中的酒盅送至嘴边,又加了一句:“圣上同微臣一样,也是儿女双全、合家团聚,更比微臣多了一重国泰民安,人人称颂圣君。”
他将酒缓缓饮下,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在盘中,摇头道:“圣上何苦又逼着微臣出山,做打破格局的罪魁祸首呢?”
“那么,依你之见,你觉得不应当打破,应该要继续维持当下局面,是不是?”皇上紧接着问了一句。
刘启胜低着头,无奈地笑。
“圣上别问微臣,微臣才疏学浅,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皇上指着他,发出这一声指责后,又撇过头去,似乎是懒得与他计较。
“那微臣斗胆问圣上一句。”刘启胜借着酒意,抬眸看着皇上:“圣上是否有意叫三王爷做太子?”
这句话问得大胆,但皇上竟然没有发怒。
他看向刘启胜的眼神里充满了狡黠:“朕也不知道,朕失于算计,心智缺失,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失望低下头喝酒的刘启胜,皇上心里痛快了,哈哈大笑起来。
“朕只是将你说的话原封送予你,你就不高兴了?”
刘启胜低头瞬间,已是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太子昏庸,皇上看得出来,势必要提拔荣王与之抗衡。
至于鹿死谁手,那边要看他们二人的缘法儿了。
“怎么,若是朕不打算叫他当太子,你还敢抗旨不尊,不把你女儿嫁给他?”皇上追问道。
刘启胜叹了口气,从酒桌旁站起身来,走到一旁跪下。
“微臣只有这一个女儿,虽资质愚钝,可也是微臣的心尖宠。微臣实在不忍心她踏足险境,还望皇上体谅微臣拳拳之心。”
皇上看着他,也是叹了口气。
每次一提及他的儿女,他便做出这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来。
扶他起来,皇上轻声说道:“你放心,朕也知道那是你的女儿。”
“无论他最终是否会继承大统,朕保你女儿无恙。”
有了这句话,刘启胜站起身来,郑重地点了点头:“微臣多谢皇上。”
“有了朕这句话,你还想
再推脱?“皇上笑道:“我那三皇子配你女儿,向来也不差。”
“岂敢岂敢。”刘启胜弯腰不迭:“是微臣小女配不上。”
在这当口,小伍子已在外厢轻声说道:“皇上,荣王爷来了。”
皇上对着刘启胜一笑:“你女婿来了。”
刘启胜只是弯腰点头,不敢起身。
皇上眉头一皱:“只是坊间传闻,他与那京城里一间戏院的老板娘多有往来。”他扶住刘启胜臂弯,安慰道:“这般不成器,让你见笑了,日后成了婚,必定叫他赔礼道歉。”
刘启胜口中说着不敢,皇上命小伍子将林长宴带进来。
林长宴进得殿中,见灯光昏暗,黑色的砖石大片大片在面前绽开,一眼望不到头。殿内似乎氤氲着一些酒气,继续向前,见皇上站在面前,似乎扶着醉意浓浓的礼部尚书刘启胜,二人都面色昏昏。
“来了?”未等他行礼,皇上便一把将他拉过来。
“你替朕把他扶好了。”皇上将刘启胜交到林长宴手上,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桌上,又拿了一杯酒。
林长宴不敢多说,只轻轻扶着刘启胜,口中问道:“大人,您喝多了?”
刘启胜勉强直起腰来,摆了摆手。
“没多,没多,比你父皇喝得少些。”
“长宴。”
皇上难得这样叫他,林长宴浑身一滞,回过身去:“父皇?”
“明日是你生辰。”皇上笑着看他:“可现下天色已晚,不好留你。不如你将刘大人送至他府邸去,明日朕将你生辰贺礼送到你府上去。”
林长宴愣住——才火急火燎叫他进宫,才刚见到皇上,马上便要他出宫?
难道召他进宫仅仅是为了将礼部尚书送回府去?
这活派个御前侍卫便是了,为何一定是他?
一时间无法思考那么多,他扶了刘启胜,轻声说道:“儿臣遵旨。”
乘着车轿,林长宴送了喝醉的刘启胜回府,刘启胜因酒意浓郁,只低着头在轿中沉沉睡去,一路无话。
送了刘启胜,林长宴又到荣府来,这一折腾,已经将近天亮了。
他乍一回府,倒是将孙洪吓了一跳。
“王爷,您不是到御前去,怎么这样快便回来了?”
林长宴摇摇头,径直回到内院。
躺在榻上,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细思方才圣上的眼神,倒与一般时候有些不同。
也许是喝醉的缘故,以往看他,并不若今日这般眼含殷切,似乎还有一种感慨。
他坐起身来,心中暗含了一股欣喜,又是一阵难以置信。
若他想的没错,圣上这是要重用他了?
他盼了几年,终于有了与太子相抗衡的机会?
这在以往,怕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如今竟然这样唾手可得?
还是这一切都是错觉,皇上根本没有对他有何期许,只是看了一眼罢了?
万般纠结,万般猜测,无数思绪像潮水般涌上来,林长宴双手枕在自己脑后,感到浑身躁动,根本无了半分睡意。
还有,说是给他的生辰贺礼,到底又是何物?
他不禁又想到,宫中没有秘事,今夜他被皇上漏夜召唤,还亲自送了礼部尚书回府,这件事一定会很快被太子和西宁王知晓。
这几日,京城中又是何等的热闹,他想一想便觉得烦忧缠身,不得清净。
思来想去直至天明,林长宴方才有朦胧睡意,正酝酿间,孙洪在外头一声轻语,将他的睡意驱赶到踪迹全无。
“王爷,暮小娘来了。”
林长宴坐起身子,吩咐打水来。
她昨日一定不肯随自己回府,如今怎得又肯亲自来了?
心中存着万分狐疑,忍着困意,他打扮完毕,打开房门,看到孙洪笑道:“王爷,老奴担心暮小娘在外头等得累,吩咐人将她带到书房去了。”
“王爷现在可是要去书房?”孙洪见林长宴大步前去,忙跟在后头问。
林长宴瞥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孙洪又笑道:“王爷别嫌老奴啰嗦,还有一件事。”
“说。”林长宴脚步不停。
“暮小娘带了许多行李来,看样子是要在王府里多住些时日,老奴已吩咐人将行李抬进来了,一会儿便放到王爷您的寝殿,您看?”
林长宴顿住脚步,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唇边的笑意。
“你倒手快。”林长宴不置可否,仍大步向书房走去。
暮雪烟也是犹豫纠结了一夜,直至清晨起来,她才下定了决心。
戴上林长宴送的凤血玉镯,她心里不知是喜是忧。
这一步迈出去,怕是就没了回头路了,直到她寻到回去的法子前,她便成了林长宴的附庸。
云华看着暮雪烟眼下的乌青,有些心疼地走上前去,抓住她的胳膊。
“去吧。”云华轻声说道:“我们都在嘉然戏院,平日里也没什么大事。”
及至到了荣王府,躁动不安的心反而又平静下来。她面色和煦,淡淡笑着向孙管家问好。
看着孙洪由震惊转为惊喜的神情,她悄悄掩了口。
如今,人在书房里,望着满屋高大入屋脊的书架,她抬起头,心想横竖闲着没事,便向前迈了一步。
正与她视线齐平的一处书架上,端正刻了几个字:灵异志怪。
“他府里还有这种书?”她起了好奇心,伸手从里头拿出一本来,像是古书,虽纸张泛黄,可并无半点灰尘的痕迹,想来时时有人打扫。
原来是各地方记载的怪异记录,一一存放在档案里,做成书页的样子,摆放好了供人翻阅。
暮雪烟翻到第一页,见上面的字有一部分看不懂,但并不十分影响阅读。
第一篇是大良朝戊戌年间,发生在西陲桨毂县的事情,一个农民在夜间忽然发现灯笼一样大的怪物,夜间被吓得昏过去,醒来后忙报了官,官员盘问数次,都觉得这不是普通案件,才将其归类在志怪记录的。
第二篇是大良朝癸卯年间,一位女子在家中昏睡不醒,说被蛇妖缠身的故事。
她看得入神,丝毫没注意到站在书房前的高大身影正在缓缓靠近。
林长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她腕上戴着的凤血玉镯,他面色更为舒缓,忍不住凑过去,在她耳畔轻语:“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