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气氛已经危险到了极点,她的手在头顶乱抓,忽然摸到了一个冰凉尖锐的物什。
她猛然想起来,这是下午瑶儿给她佩戴的金簪。
她不假思索地将它抽出来,狠命向林长宴的手上刺去。
林长宴吃痛,瞬间放开了手。
她就趁着这个时机,又是一簪狠狠刺出去,正中他的左肩。
鲜血顺着金簪缓缓滑落,她手上沾了他温热的血,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了起来,轻轻松开了手。
林长宴不可置信地将金簪拔出来,还好只有寸许深,没有性命危险。
一腔热忱终于慢慢冷下来:她竟然这样以命相搏,就是为了不与他圆房?
她这是为谁守贞?他恨到了极点,可是稍一动起来便觉左肩刺痛,他用手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夺门而去。
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回来,房间内恢复平静,连个来收拾东西的丫鬟都没有。
她一夜辗转反侧,几乎没有合眼,既怕他忽然折返回来,又怕自己行为过激了会导致他伤害天冬云华。
思来想去,还真是一刻不得安生。
虽已过了十五,可又来了一波倒春寒,夜间便下了一场大雪。四处都是白茫茫的,站在院中就会无端迷失方向。
荣王亦是病倒了,对外宣称要休养两日。
天才亮,暮雪烟就被几个嬷嬷扯着爬起来,她身上这身华贵些的衣服被扯下来,换上一身粗布棉服。
这怕是要杀她了,她飞快地用水洗漱——即便要死了,也要做个干净的鬼。
待收拾好了,她被推出屋门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门边沉默不语的孙洪。
“孙管家。”她轻声问候。
孙洪无奈叹息,低声说道:“姑娘这又是何苦。”
昨儿夜里,林长宴一脸恼怒地从自己房中出来,吩咐他:“她既然不想要这尊荣,那本王就成全她。”
孙洪看她可怜,还是待到天亮了才来喊她。
“王爷昨夜吩咐老奴,姑娘日后就不必住在这主院了。”
“是要我搬出王府?”她没懂意思,倒略带了些期许。
孙洪只得明说:“王爷吩咐姑娘搬到东南角的杂院去,日后就在荣王府为奴为婢。”
原来是这样。她的心安定了几分,定住脚,冲孙洪鞠了一躬。
“这几日多有叨扰,还望孙管家不计较。”
“哪里。”孙洪愣了,忙伸手想将她扶起来,可她已然站直身子走远了。
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孙洪只知摇头叹息。
“多好的姑娘。”他心中想道:“王爷属实是性子太急,不懂得爱惜。”
暮雪烟跟着几个嬷嬷走在最后,就连铺盖都没搬走,默默给了她一床旧的被褥,将她安顿在下房里的通铺。
左右两边的铺位都是老嬷嬷,她们见了暮雪烟,都可以别开了脸,想来都知道她是怎样的存在。
带她安顿的吴嬷嬷轻声对她说道:“王爷吩咐老奴要给你些活干,念及姑娘今日才来,又生得单薄,不如便将主道上的积雪清一清罢。”
其实林长宴的原话是:“你们无需对她客气,有什么活便叫她做什么。”吴嬷嬷心软,是挑了好的话说的。
暮雪烟讶异地看了吴嬷嬷一眼,自己与她素不相识,却得到了她的一点善意。
主道虽大,但路宽敞平坦,况且人来人往都看得到她干活,日后也不会有人说她躲着偷懒。
“多谢吴嬷嬷。”她拾起地上的扫帚向外走去。
“哎?”吴嬷嬷喊住她,塞给她一副粗布手套。
天极冷,狂风夹杂着粗盐粒子一样的雪花砸在人身上,暮雪烟几乎有些站不稳。
她深吸一口气,用冻得没了知觉的双手握住扫帚,奋力扫起来。
路中央的积雪逐渐扫到两边去,分出一条灰黑色的石砖路来。她这时才觉得身上有了点活人的暖和气。
眼前皆是刺目的白,她撑着一口气,细细地扫过去,不一会儿便把主道清扫了三分之一。
往来之人对她多有注目,她只当看不见。
眼下这种情形反而叫她觉得心安,若是林长宴就此放手了,那是最好不过,她实在不想与他有过多牵扯。
不知现在阿成和阿云他们的戏班在什么地方,是还在西宁府吗?她一边扫着雪,一边怀念往日在戏班中的生活。
忆起那日在西宁王府寿宴上唱戏,暮雪烟本身唱功一绝,但是她一直不会自己化妆,因此她和阿云特意起了个大早,阿云替她上妆,先将底妆上好了。谁知西宁王起初只听武戏,平白叫她和阿云在临时搭起来的棚子里等了许久。
说起来,那日比今日还要暖和些。待到终于有人点了一出《西厢记》,她忙忙地跺脚,希望一会儿上台的时候不会浑身僵硬。
二胡声一响,肃杀的氛围立刻被融化了,她扮演崔莺莺,从台后盈盈走上前来,水袖一甩,目光流转之间,闺阁女子的哀愁清晰可见。她台步稳健,身段极好,才一上台,还未开口,便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她才唱到这厢,便有人忍不住站起身来叫好。
真是奇怪,她每次一上台,便觉得自己与这舞台浑然天成,她从不会紧张,每次表现都自然灵动,唱腔也婉转悦耳,信手拈来。
每每见到台下观众对她喝彩,她便油然生出自信来。
想来她的一生也是为了舞台而活的。
环顾四周,四方大院,虽华丽,却无法承载她的梦想。
旁边有人来了,她忙闪身到一旁,余光见到孙管家带着谢景,往林长宴书房的方向去了。
谢景回来了。她心中忽然有些慌乱。
第17章 第17章磋磨
谢景目不斜视地过去了一阵,这才做出好奇的样子对着身后指了指,问孙洪道:“孙管家,这是?”
孙洪连声叹息道:“性子倔,暂时惹怒了王爷,王爷拿她煞性子呢。”
他刻意将“暂时”二字说得清晰明白,同时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谢景。
孙洪早就看出谢景对暮雪烟多有恨意,可他为了这府邸安宁,还是暗地里劝谢景不要多生事。
谢景心下明白,点头笑道:“知道了。”心里却暗骂暮雪烟这个狐狸精,就连孙管家也为她收用了?
到了书房,林长宴马上站起身来迎接他。
“这几日辛苦了。”林长宴问:“身上的伤好了没有?”
“回王爷,早已好全了。”谢景说道:“明芳公主那厢的布置也都已经安排好了,属下便想着回来同王爷禀报一些事。”
谢景关上门,轻声说道:“从西宁王府传来的消息,近几日太子对那边多有拉拢之意,说是连续送了许多珍贵之物来,且西宁王竟然都接受了。”
“此事颇有些不同寻常,往日太子何曾瞧上过他。”谢景继续分析:“西宁王母妃是异国之子,欲登皇位本就是不可能之事,且他在朝堂中也没什么势力,不知太子拉拢他却是为何,属下担心……”
“不过是想来对付本王罢了。”林长宴了然于心,他本来皱着眉,听到谢景的话,倒莫名有些快意。
“往日可从没有到这两位联起手来对付本王的地步。”他笑道:“岂不是本王如今势力开始强旺了?”
谢景亦换了些轻松神色,笑道:“怕是太子也未料到皇上如此袒护明芳公主,第一任驸马是户部侍郎次子,第二任驸马又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吏部侍郎之子。”
圣上想必是铁了心的要给明芳公主一个尊荣华贵,而明芳公主又是一心与荣王交好,无形中便加强了荣王的力量。
“太子竟然会蠢到对户部侍郎次子出手,倒是本王没有想到的。”林长宴说着,又想到半年前的夏夜,雷电交错之时,公主府忽传驸马爷暴毙,他赶过去时正撞见驸马钱俊良七窍流血,死于明芳怀中。
圣上大怒,命大理寺查探多日,待稍有结论之时,又忽然偃旗息鼓,草草结案了。
究其原因,无非是查到了太子的人罢了,皇上不愿为此事处置太子,只是找了个借口罚了他几个月的俸禄。
至于太子为何忽然发难,直到现在都未能查得清楚,明芳公主也为此事受了打击,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都是过去的事了,林长宴思绪回到现下,又问:“可还有什么要紧事?”
“其他便无了。”谢景道:“无非是公主府内有几个看起来可疑的人,都已经被属下秘密处理了。”
“好。”林长宴忽然觉得有些疲累,想来是因为肩上的伤而服用了些安神药的缘故,他对谢景道:“你这几日也辛苦了,先回去歇息罢。本王也想回去小憩片刻。”
谢景答应了,又随着林长宴一同回到主院,及至看到林长宴进了寝殿,他才出来,直向主道去了。
暮雪烟正在漫天飞雪下专注扫雪,不妨抬眼看到谢景踏着飞雪大步走来,心中一惊,忙闪到一旁去,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