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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驯服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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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南方三月的天气依旧寒凉,尤其是这倒春寒。
      王妈妈特意给陆泾川买了几套干净衣裳替换。
      穿着新衣裳的少年顶着那张漂亮的脸,安静坐在苏弱水的房间里,看起来无害极了。
      “昨日说到……”苏弱水照旧躺在床榻上,回忆着昨天跟陆泾川的话题,“你小时候?”
      “孩子,说话呀。”王妈妈已经将陆泾川看作是那位走丢的小世子,望向他的眼神之中带着明显的爱怜之意。
      “那是南方的一家商户……”
      少年跟他说了很多,包括他被拐过去之后的事。
      陆泾川低头凝视着自己厚袄之上昂贵的苏绣,“那家商户常年无子,听算命的说,往北方去到北平,遇到的第一个身穿蓝色袄子的孩子便是能替他们带来孩子运的孕引子。”
      “没错,没错!哥儿走丢的时候就是穿的一件蓝色袄子!”王妈妈再次泪流满面。
      对于这种无稽之谈,苏弱水没有怀疑,因为就算是她生活的现代,还有人听信算命先生的话,为了要一个男婴,将自己亲生女儿的一只手臂和一只耳朵活活砍掉,只因为算命先生说这个女婴占了他家男孩的子宫命格,所以必须要砍掉一只胳膊和一只耳朵,才能将男婴换回来。
      陆泾川继续,“前几年,我被带回去的时候还算不错,好吃好喝,只是拘着我不让我出门。时间一久,我也就渐渐淡忘了自己的身世。三年之后,那家商户的娘子怀孕了,生下一个男婴……”
      话说到这里,陆泾川一顿。
      自此,苏锦书的噩梦就开始了。
      他在家里变成了一个无用的废人,从好吃好喝沦落成商户家中连奴仆都不如的地位。
      而随着年纪渐长,他逐渐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其实他从未忘记,只是从前年纪小,以为是自己的幻想,直到他偷听到了自家“父母”的谈话,才明白原来那并非是自己的幻想,而是真的。
      他真的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的亲生父母,他的阿姐,还在等着他。
      终于,他逃了出来。
      “我听到他们说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偷了玉佩出来想寻自己的亲生父母。”
      少年的声音低了下去,听起来多了几分压抑的可怜。
      可苏弱水知道,这都是他的演技。
      从小的奴隶生涯让陆泾川这个人比正常人少了几分道德底线。
      撒谎,示弱,适当的时候露出獠牙,是他学会的野兽般的底层技能。
      对上了,全部都对上了。
      王妈妈热泪盈眶地望向苏弱水。
      即使隔着纱帐,苏弱水也能感受到王妈妈激动的心情。
      比起王妈妈,苏弱水显得过分平静了。
      她像一个人机似的继续询问,“然后呢?”
      “我遇到山匪,死里逃生晕倒在路边。”
      哪里是什么山匪啊,分明就是暗卫。
      一个奴隶,杀了自己的主子,杀的还是那位晋王殿下的亲生女儿,被一路追杀,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他身上的男主气运。
      而从剧情上来说,真正让他暂时逃脱追捕的是苏锦书。
      苏锦书的年龄,身形都跟陆泾川很像。
      尸体泡在水中几日,也看不出容貌。
      唯一能辨认的就是肩膀处的奴隶痕迹,被陆泾川暴力摧毁之后,急于交差的一众暗卫便就此止步。可那位晋王殿下却不信,亲自带着人过来了,这也就酿成了后面苏弱水的悲剧。
      王妈妈已经哭得双眸红肿,跟桃儿似的挂在脸上。
      这一个月以来,帐中女子每日都会让他过来。
      事无巨细,一一盘问。
      有时候说上一段话,又静默很久,才继续另外一个话题。
      一如此刻。
      “你肩膀上的伤好了吗?”
      “好了。”
      那块伤口已经结疤,形成一个椭圆形的疤痕,看起来应该是没有办法消除了。
      “我看看。”
      这一个月以来,陆泾川都是隔着帐子跟女子说话。
      他坐在距离床榻三米远的玫瑰椅上,因为屋内很安静,所以正常说话的音量就可以。
      这次是他第一次跟女人近距离接触。
      王妈妈上前,小心翼翼撩起一侧帐子。
      第二层淡绿色的纱帐被挂在银钩上,榻内女子露出半个身形。
      她斜斜倚靠在两个靛青色的软垫上,深沉的青将她不见光的肌肤映衬的越发雪白。
      因为斜躺的姿势,所以女子长发未挽,柔顺下垂,几乎铺满半张锦绣床铺。
      她手腕上缠着的那串佛珠映衬在苍白的肌肤上,在女人垂目之时为她添上了几分非人的神性感。女人清冷的眉眼也因为额间一点胭脂痣,所以弱化了其身上的冷漠气质。
      菩萨吗。
      确实是像。
      陆泾川眉眼下垂,掩住眸中嘲色。
      可惜,他不信神佛。
      信神佛不如信自己。
      陆泾川起身,在王妈妈的引导下一步一步朝女子走近。
      越近,那股药味便越重。
      药香之中,他又嗅到一股女子身上天然的香气,浸满了整个床榻。
      因为苏弱水无法起身,所以陆泾川走到榻前后,半跪了下去。
      他身上穿了三层,本来还有一件大氅,进门的时候被丫鬟接了挂在侧边木施上。
      陆泾川抬手,指尖从领口插入,缓慢扯开衣领。
      距离稍微有点远,苏弱水微微倾身看过去。
      柔软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缓慢滑动,贴上陆泾川的手臂。
      少年咽了咽唇,视线所及,是女人下滑的大袖衣摆,苍白纤细的手臂撑着床沿,细瘦的手腕看起来能轻易折断。
      他就是那样折断那位惠安郡主的脖子的。
      丑陋的疤痕暴露在苏弱水面前,冲击力太强,她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苏弱水缓慢挪动着身体靠回去,目光下移的时候跟少年的视线对上。
      他微微歪着头,从下而上看着她纤细柔软的脖颈。
      “好了,你出去吧。”
      苏弱水下意识抬手打上银钩,帘子落下来,隔断了少年的视线。
      陆泾川缓慢站起来,却没有立即出去,反而站在帐前,低声开口,“糖耳朵,好吃吗?”
      苏弱水颤了颤眼睫,莫名感觉到一股心虚。
      “唔,还行。”
      陆泾川安静站了一会,“我再给你买。”说完,少年总算是出去了。
      苏弱水上辈子已经是一个成年大人了,现在这具身体也比男主大了三岁,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会被陆泾川吓到,难道真有气场这种东西?
      “连郡主喜欢吃糖耳朵这件事,小公子还记得……郡主,就是哥儿啊,就是哥儿啊!菩萨保佑,佛祖庇护,我得去烧香,还要捐香油钱,对了,郡主记得赶紧写信将这天大的喜事告知王爷和王妃……”
      陆泾川一走,王妈妈就彻底绷不住了。
      如此长时间的询问,王妈妈一直待在苏弱水身边,听得一清二楚。
      “是啊,这天大的喜事一定要告知父王,我慢慢地,好好地写。”
      “哎哎。”王妈妈忙不迭点头,然后去替苏弱水取了书案来,置在床榻上的那种,又取了笔墨纸砚,细心帮她铺好。
      苏弱水:……
      苏弱水抬手执笔,还未落下,突然蹙眉,“妈妈,我腿疼。”
      王妈妈面色大变,立刻又将那些东西搬开,“怎么了?”
      “可能是要下雨了。”
      -
      没有下雨,这几日都是晴天。
      苏弱水一边翻着套着佛经外皮的话本子,一边蹙眉看一眼站在自己帐前的陆泾川。
      因为之前每日里她都要寻他说上一会儿话,所以现在不等苏弱水吩咐,刘飞就把人带了过来。
      苏弱水阖上佛经,“今日无事。”
      再多的话,说上一个月也差不多了。
      更何况她真的不待见他。
      少年站在那里安静了一会,然后拎起手里的东西,“糖耳朵。”
      用油纸包裹着的糖耳朵。
      “放在那边吧。”
      苏弱水声音冷淡地说完,就等着少年离开。
      少年转身,将手里的糖耳朵放在桌子上,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窸窸窣窣弄了一会,然后转身重新回到了帐子前。
      “你干什么?”
      隔着帐子,苏弱水看不真切。
      “糖耳朵热的时候最好吃。”
      一只手突兀探入帐子,拨开帐帘一角。
      苏弱水的心跳随着这只突兀出现的手掌失去了规律,她侧头,眼眸因为惊愕所以骤然睁大。
      切好的一块糖耳朵用竹签子插着被送到她面前。
      “小时候,阿姐总会把糖耳朵分我一半。现在,我也想分给阿姐。”少年乖巧地站在那里,一身干净秀挺的蓝色素衣,头顶是朱砂色发带扎起的黑色马尾,歪头时透出少年气,正朝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