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火焰与尘土混在一起,高温扭曲着一切。
整个二层看台被掉落的砂砾覆盖,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楼梯一角,姜权宇将温时熙护在身下,挡住所有坍塌的碎片。
钝痛从身上各处传来,他用力抱着温时熙的身体,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巨响中,他怀里的温时熙眉头轻皱,意识被短暂唤醒。
温时熙感觉自己被人抱在一个窒息又安全的怀抱里,柔软布料蹭在他的脸上,带着小提琴上淡淡的松香味道。
看台下,宋南星艰难靠近刚刚看到人影的地方。
整个楼梯布满碎屑,待烟尘稍稍散去,火光中,姜权宇背着温时熙,一步步朝下方走来。
宋南星连忙跑上前去,只见茫茫浓烟中,姜权宇突然腿上一顿,继而朝一侧歪去。
宋南星冲上去,扶住两人的身影,一同跌倒进碎石里。
身体被高温拉扯到极致,意识也模糊起来。
姜权宇的腿上一片鲜血,小腿被一节断裂的细铁片贯穿,头上好像也有深伤,正淌着血痕。
一片火光中,姜权宇沙哑开口。
“带……时熙、走。”
每一个音节说出,喉咙都像被撕破一般。
宋南星闻言,微微一愣,看向姜权宇的腿。
宋南星知道,温时熙已经完全昏迷,凭他一个人力量,是没办法扛着两个人从火灾的最中心逃出去的。
灼热炙烤着一切,所有拥有、和不曾拥有的东西,在这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姜权宇望着温时熙被高温环绕的身体,眼中一片轻柔。
他嘶哑道。
“走啊——”
血液快速流出,很快在碎石中蔓延出一片血泊。
宋南星心一沉,抱起温时熙,大步朝出口跑去。
跑动的颠簸中,乱动的光线在眼中不断交错,温时熙的双眼,在朦胧中睁开一条缝隙。
再次失去一切知觉前,温时熙莫名觉得。
他好像,看见哥哥了……
火光向观众席扑来的那一刻,宋南星抱着温时熙消失在出门。
姜权宇用力地重咳,继而靠在台阶上,粗声地低喘着。
盛火一旁,肺部吸入太多烟尘,仿佛已经无法再接纳空气。
脑海一片昏沉,双眼渐渐阖起。
姜权宇在失去意识前,突然觉得。
好像,这样也很好。
至少,现在的温时熙对未来充满热情,他不用再担心温时熙以后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他和温时熙虽然错过了七年。
但他没有错过今天,这个可以救下温时熙的机会。
音乐是温时熙的生命。
可温时熙是他的生命。
温时熙一定要好起来,然后成为他想成为的人,在没有哥哥的世界里,找到属于他的自由。
爆炸声再次传来,下一秒,视线在绵延的坍塌中……彻底归于黑暗。
第67章 急救
医院门口, 急救车接连驶入。
数张担架床从急救车上搬下,放上转运床后,快速推入急救中心。
紧张中, 几名随车医生一边跑, 一边快速重复着患者的情况。
“男、omega、一氧化碳重度中毒、手臂轻微烧伤,昏迷不醒。”
床边,白皙手臂搭在床沿, 随着推动来回晃动, 深蓝色的条纹领带牢牢绑在手腕,护住渗血的伤口。
“……”
“alpha、同样重度中毒、腿部有贯穿伤, 还有很多其他外伤,失血过多,刚刚已经休克过一次了。”
紧跟其后的救生床上,染血的白布触目惊心,随着奔跑, 推入抢救中心。
入夜时分, 姜氏集团终于收到消息。
陈家乐与顾助理赶来医院, 被护士拦在走廊里。
护士:“姜先生和温先生都还没有脱离危险, 你们不能进去, 请问你们是家属吗, 我们需要家属的签字。”
姜敛稍晚一些,姗姗来迟。
他满脸焦急, 布满细纹的手微颤着,在姜权宇和温时熙的抢救告知单上签下名字。
深夜乌云下的风, 到处都是喑哑的。
直到凌晨前,姜权宇才被送出抢救室,和温时熙一起转入监护病房。
除去腿部被铁锥扎穿, 姜权宇身上还有许多挫伤,内脏也有多处破损,头顶有一条接近四厘米的伤口,肋骨也裂了一根。
反复在高压氧舱中治疗过后,两人的状况终于渐渐稳定下来。
因一氧化碳中毒,接下来漫长的昏迷,持续了五天时间。
这五天里,温时熙好像一直在做梦。
他梦见了许多有关小时候的事,有在孤儿院的场景、有在姜言身边学习钢琴的日日夜夜、还有最多的,是他跟在姜权宇身边的回忆。
他很想在梦中一直待下去,不要醒过来。
在他的十八岁,什么都没有发生,哥哥不会出国,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可温时熙又觉得,他需要醒过来。
他还有许多想做的事,一定要完成。
第五天的深夜,星光闪烁时,一片安静的病房里。
躺在床上人影,经过无数次高压氧治疗,血液指标终于趋于正常,双眼缓缓睁开。
病床一旁的身影看见床上人醒了,正在玩游戏机的手猝然停下。
两秒后,陈家乐确定不是自己眼花,连忙站起,来到姜权宇身边,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我的天啊,谢天谢地。”陈家乐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
很快,陈家乐看见姜权宇嘴唇微动,凑到后者脸前,问道:“医生很快就来,你想说什么?”
姜权宇双眼微睁,看起来随时都会再度失去意识。
他看着陈家乐,嘴巴蠕动,声音被闷在氧气面罩里,缓慢无力道。
“温、时熙……”
安静的病房里,陈家乐听清后,沉默了片刻。
爱情真的太没道理了。
“温时熙没事。”陈家乐道:“就是还没醒,但各项指标都已经恢复正常了。”
姜权宇闻言,轻轻呼出一口气,面罩中一片白色。
不多时,几名医生快步走入房内。
陈家乐退出房间,留下一名助理,去楼下抽了根烟。
再回来时,姜权宇脸上的氧气面罩已经被拿下,正坐在床上,默默看向窗外的树影。
姜权宇听到陈家乐回来,转头看向他。
继而,姜权宇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几乎干涸到无以复加,又问。
“陈家乐,时熙在哪?”
陈家乐闻言,觉得自己又想抽烟了。
“隔壁。”陈家乐道。
宁静的医院走廊,两道身影搀扶着,拖着点滴架,缓慢地行进。
短短几米距离,姜权宇走了格外久。
继而,当他站在温时熙房门外的那一刻,他抬头,隔着玻璃,朝里面看去。
温时熙躺在洁白的床铺上,一样带着呼吸面罩,面容恬静又安详。
那片薄薄的胸膛正轻微起伏着,呼吸舒缓而温和。
安心间,一点微光,轻轻从姜权宇眼底流出。
脑海中火场的画面,终于一点点驱散。
醒来的那一刻,他好怕自己没有救出温时熙。
门内,守在温时熙床边的顾助理看见姜权宇,立刻起身打开门。
姜权宇缓步走进房间,来到病床边。
他忍着胸腔里的疼痛,皱眉缓缓坐下,望向温时熙轻闭的眼睛。
身后的陈家乐见状,叫上助理,一起走出病房。
一时间,宁静的病房内,只剩下两道微弱的身体,静静守在一起。
姜权宇伸手,轻轻握住温时熙露在被子外的手。
刚刚医生说,重度一氧化碳中度很可能会有严重的并发症,比如脑损伤、或中枢神经系统损害等等。
不久前昏迷时,姜权宇想起很多温时熙小时候的事。
他的喉咙还是很疼,嘶哑着道。
“时熙……快点醒过来。”
他的小朋友既怕黑、又怕一个人,所以不要这样迷失在梦里。
轻声呢喃间,温时熙的睫毛轻轻颤抖。
如羽毛一般的话语,飘进充满虚假的梦中,格外温暖柔软。
如梦的深夜中,姜权宇坐在床边,守着一盏小灯,坐了许久许久。
他好像终于心愿得偿,彻夜静坐在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身边,即使夜再深,也不需要天亮。
梦中,温时熙仍然徘徊了很久,终于在一片温暖中,缓缓找回知觉。
天亮时分,阳光照在轻闭的眼睛上,视线中是一片从血管透入的暖橙。
羽睫簌簌颤抖,在日光中一点点睁开。
安静的房内,还残留着熟悉的信息素味道,琥珀木、杜松子,漂浮在阳光中,空气像夏日浅滩温热透亮的海水,令人舒服又温暖。
温时熙视线模糊,只双唇开合,浅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