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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意诱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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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温时熙:“但很难改变……是吗?”
      沈初霁:“确切来说,经过数十年演变而来的性格,我不认为他能改变。”
      沈初霁说着,端起桌上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作为一名医生,沈初霁的声音带上一点无可奈何:“而且,姜权宇是不会放手的,如果可以放手的话……那他的这七年,又算是什么呢?”
      温时熙:“你说的这些,我其实什么也不能做,是吗?”
      “温先生。”沈初霁道:“先不说你对姜权宇到底还有没有感情,但就算是最完整的爱,爱也不能解决一切。就算有一天,他表面完全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和你相处,但对他而言,也无非是不断克制欲望,对你而言,也是生活在如履薄冰的未知中,这对两个人来说,和受刑有什么区别?”
      仅仅只靠爱就能改变、甚至拯救一个人的想法,实在是太不切实际了。
      沈初霁:“如果你问我的意见,从医生的角度,我其实一直在劝姜权宇不要回来。虽然七年的时间没能让他改变,但也许下一个七年,或再下一个七年,姜权宇就能学会从其他事物上得到内心的充实。至少在我看来,这是唯一对你们双方都好的方式。”
      -
      月上正中时,海港再次陷入一片安静。
      漆黑的房间里,温时熙独自一人坐在钢琴一旁的飘窗上,脚边放着那只小时候姜权宇送给他的玩具小熊。
      万籁俱寂中,他额头抵上玻璃窗,眺望无边夜色。
      黑暗、寒凉、不可遥望。
      温时熙终于知道,原来姜权宇所在的深海,是一片什么样的地方。
      姜权宇所有饱含隐忍的表情、和那些他听不懂的话,也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玻璃窗反射幽光,温时熙望着反光中的自己,眼里一片寂寞。
      灵魂的墓园里,姜权宇还站在他们分开的地方,七年以来,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记忆变得清晰又模糊,夹在两者中间的,一颗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心。
      这时,手机在深夜最暗的时刻响起。
      震动声在昏暗中动荡,推动房内凝固的空气。
      温时熙拿起手机,看向屏幕上显示的文字。
      月光中,他的双唇轻轻张开。
      几秒后,接通的那一刻,星光轻闪而过。
      男人的声音带着疲惫,应是格外想了许久,才按照约定,给温时熙打来电话。
      呼吸轻响间,没有寒暄的开场,只有一道没有意义的轻问。
      “温时熙,怎么还没睡?”
      温时熙望着窗外的天。
      他没有回答姜权宇的问题,他只是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加认真地问道。
      “姜权宇,你现在在做什么?”
      从沈医生那里离开后,温时熙一直在想。
      不在他身边的那些时光里,姜权宇的每一天,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呢?
      治疗、工作、听音乐会?
      还是想他、想他、像个疯子一样的想他?
      姜权宇的声音低缓出来:“我刚刚忙完,本想早一点给你打电话的,但有个会议。”
      温时熙轻轻阖眼:“今天很忙吗?”
      姜权宇的声音带上一点笑意,几乎细不可闻。
      姜权宇:“什么时候开始,温时熙也会关心人了?”
      温时熙嗫嚅道:“没关心你。”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姜权宇问:“还在练琴吗,我应该说过,不许你晚上练琴,真的很吵。”
      许多年前,呱噪又迷惘的琴声,从小院一直传到主楼,将两个人连接在一起。
      温时熙低着头,轻轻阖眼,再睁开时,嗓音一片沙哑。
      “姜权宇,我周日有演出,晚上七点,在学校礼堂,你能来吗?”
      姜权宇疑惑道:“学校礼堂?”
      “嗯。”温时熙声音浅浅:“我会和学校交响乐团一起演奏拉赫玛尼诺夫的《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
      姜权宇停顿片刻,问道:“协奏曲?”
      温时熙:“嗯,协奏曲。”
      姜权宇想了想,问道:“是有人要挟你去弹的吗?”
      温时熙无言,险些失笑。
      “没有人要挟我。”他道:“是我自己想弹的,我已经和校乐团一起排练了好几天,我很喜欢这支曲子。”
      温时熙说着,又问了一遍:“姜权宇,你来吗?”
      来听一听,那道寻找了七年替代品,却仍然没有被忘怀的琴音。
      须臾的空白间,姜权宇的呼吸声漫长又沉重。
      “好。”姜权宇道:“我会准时到场。”
      温时熙捏着小熊耳朵,双唇轻轻抿起。
      温时熙道:“你不要迟到。”
      昏暗的酒店卧室内,姜权宇走到窗边,眺望夜色。
      他的眼中,是一片从未消融的永夜,却在望着某一个方向时,泛出萤火般的星光。
      “我不会迟到的。”姜权宇道:“在你上台的那一刻,你一定能看到我。”
      简短的道别后,电话挂断在午夜时分。
      手机屏幕光源消失的那一刻,温时熙的眼中漫上夜色。
      心跳在安宁中游荡,静静地回响。
      第53章 第一乐章
      短短几天如同白驹过隙, 在琴音中仓促溜走。
      除去前往学校排练,温时熙一直待在家里练琴。
      他沉沦在琴声中,不想思考有关任何人的任何事情。
      周日傍晚时分, 海边乌云密布。
      日光将熄, 天际灰蒙蒙的,与下方浑浊的海水融为一片,像一块脏兮兮的揉皱纸张。
      大礼堂后台的休息室内, 校乐团正进行最后的准备, 只等各系表演完毕,进行最后的收场演出。
      温时熙坐在长镜前, 用发胶将头发细心整理好。
      淡色发丝优雅整齐,这样的打扮下,素日随意的青年终于有了一丝成熟模样。
      随即,温时熙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距离七点还有最后十几分钟, 喧闹的休息室内, 梁敏老师确认过舞台上正在表演的节目进度, 走到温时熙身边。
      “时熙。”梁敏老师抬手, 将温时熙耳后一缕碎发整理好, 问道:“紧张吗?”
      温时熙:“还好。”
      梁敏慈爱笑起:“不用紧张, 你已经足够出色了。”
      “谢谢老师。”温时熙问:“老师也会在台下看我们演奏吗?”
      “当然了。”梁敏老师道:“我会和程轩坐在第一排,看你们演奏。”
      与此同时, 学校礼堂门外。
      低调黑车在一片昏暗中缓缓驶入,海上灰败的晚霞反射在车窗上, 带着浅浅的流光。
      轿车稳当停在专门余留的车位中,司机下车,走到后门处, 恭敬拉开后门。
      微风吹动,修长身影跨步下车。
      男人身穿十分郑重的西服套装,披着精致优雅的格纹风衣,手中拿着一簇提前准备好的花束。
      黛紫色的鸢尾花,象征着长久地思念,以及光明与自由。
      天际完全暗下的那一刻,皮鞋轻踩砖地,脚步迈上长阶,一步步走入礼堂大门。
      七点整,经过间隔休息,整个学校礼堂再次安静下来。
      照明灯一片温暖,厅内到处安静优美。
      校乐团穿着统一的黑色礼服,从礼堂两侧款步现身。
      打击乐手率先上台,而后是管乐声部、弦乐声部。
      数十人依次登场,落座在各自的位置上。
      首席单簧管吹响标准的a音,配合众人一起完成最后的调音。
      继而,是协奏曲的主要独奏声部。
      温时熙站在帷幕后,轻轻阖了阖眼。
      下一秒,他迈步出阴影。
      万籁俱寂间,温时熙一步步走到指挥台一旁的钢琴前。
      灯光映衬间,漂亮青年穿着剪裁优雅的演出礼服,身上每一处都散发着徐徐柔光。
      温时熙没有转头望向观众席。
      没有看向梁敏、程轩,亦或任何一个人。
      他只是朝他的钢琴走去,步伐从容又优雅。
      落座后,屏息的等待中,乐团指挥终于登场。
      年轻学生走上指挥台,朝礼堂中聚集的所有观众微微鞠躬,随即,他转身面向自己的乐团。
      指挥棒轻扬,停在半空中。
      紧接着,钢琴低音徐徐而出。
      海岸蜿蜒,短促低沉的琴音,像来自地中海一角,伊斯坦布尔的钟声。
      紧接着,弦乐部一齐共鸣,翻涌出无边静谧又汹涌的悲伤。
      温时熙知道,他只是来替代那个天才学生,来完成这一次汇报表演。
      经过重新编排的协奏曲,琴音轻哑低鸣,被调整为一切的陪衬。
      他指尖的音符被弦乐浸透,因为渺小,像在悲痛中挣扎,一点点被淹没,却又始终没有消失,停留在耳畔深处。
      不容消去的存在,翻滚在悲怆的交响乐中,仿佛是在听见每一个起伏后,不断、不断奋力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