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是不是说,那天晚上?”
温颂的抽噎声更重了。
果然。
周宴之耐心道:“小颂,我说了很多遍,那天晚上是我不好,你发情期失去理智,做什么都无可厚非。错误的酿成归因于我,我从来都没怪过你。”
温颂用力摇头。
“我不是安慰你,更不是因为你怀孕了,为了孩子好声好气地哄着你。”周宴之捧住温颂那张浸在眼泪里的小脸,柔声道:“小颂,先不哭,听我说——”
温颂咬住下唇,强忍住眼泪。
“你在我这里从来没有坏印象,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
周宴之并不是一个容易对别人留有印象的人,他的二十岁丰富又精彩,留学、创业、和朋友们环球旅行,一天二十四小时总觉得不够用,如果不是他母亲邱女士把他从机场拖到太阳福利院门口,他大概永远不会踏足那个地方——像一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住着一群被世人遗忘的孩子。
温颂是那群孩子里最好看最健康的一个,被院长推出来,和斐城市著名慈善家邱悯心女士的儿子签订了一对一资助计划。
那天他第一次见到温颂,十二岁的温颂。穿着印了小黄鸭的短袖和蓝色校服裤,头发柔软泛黄,瘦条条的,像一颗发育不良的小白菜,孤零零站在房间里。
他走进来,温颂抬起头,一双黑漆漆的杏圆眼尤为漂亮,怯生生地望着他。
人都是视觉动物,周宴之亦不能免俗。
后来他也经常想起那双眼。
只是他没来得及与这个小男孩有太多的接触,学业事业齐齐忙碌起来,他自顾不暇。偶尔的通话、每年的慈善日、以及每年的生日礼物,构成他和温颂之间的全部交集。
在他的印象里,温颂乖巧、懂事、内向,还有点小冷淡。
因为每次他精心挑选了礼物,托宋旸送过去,都只换来一句:“小温同学收下了。”
明明每次见到他或者打电话给他,都恨不得说八百遍谢谢,看上去是个很知恩图报的孩子,也不知道为何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不过周宴之没有多想,他觉得如果他的资助能让温颂摆脱孤儿的心理阴影,像正常孩子一样挺起胸脯生活,也是一桩好事。
无论如何,温颂在他心里,一直是个值得疼爱的好孩子。
“还是不相信吗?”周宴之问。
他用指腹轻轻抚摸温颂通红的眼睑,湿润的泪水沿着手指滑落。温颂煞风景地抽了抽鼻子,摇头道:“相信的。”
“不要只是嘴上相信。”
温颂乖乖回答:“真的相信了。”
周宴之轻笑,抽了张纸巾准备帮温颂擤鼻涕。温颂没会意,茫茫然从周宴之手里拿走纸巾,背过身去,胡乱地擤了一通。
就这样,擅闯卧室的温颂不仅没有受到惩罚,还捧着一只腕表回了自己的房间。
周宴之还猜到他想要买眼镜做生日礼物,笑了笑,说心意已收到,他的眼镜都是定制的,不好买。说完还摸了摸温颂的头发。
温颂的心一半甜一半酸。
说不出的滋味。
他躺到床上,打开丝绒盒子,拿出里面的腕表,小心翼翼地戴到手上。精钢表带在吊灯下映射出璀璨的光芒,像一串宝石。
和他已经起了毛边的睡衣袖子放在一起,很违和,像为了满足虚荣心买的假货。
可是看着看着,他忽然鬼使神差地卷起袖子,抬起胳膊,对着吊灯竖起细瘦的手腕。
手腕是细的,皮肤还算白。
戴起来也没有很难看。
还……还可以?
耳边响起先生那句,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
好孩子,温颂的脸颊徐徐泛红。
他喜欢这三个字。
更喜欢先生。
喜欢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哪怕嘴巴不说,眼睛也会露出来。
他也喜欢这种感觉,他匮乏又疲惫的一生,因为对先生的爱慕,变得生动而鲜活。
正想着,门“嘟嘟”响起。
门外传来周宴之的声音,“小颂,是我。”
温颂不假思索,立即跳下床去开门,两手握着门把,写满期待的眼睛又圆又亮。
“先生。”
周宴之把热牛奶端给他,“睡前喝一点牛奶。”
温颂接过牛奶杯,嘴角根本压不下来,低头小口小口啜着牛奶,眼睛还紧紧盯着周宴之的脸,再抬起头,嘴边一圈白色奶沫,恍然未觉地傻笑,说:“谢谢先生。”
周宴之看到他手腕上的表,心情愉悦许多,抬手拿杯子时,指尖有意无意地在温颂的手腕上滑了一下,低声说:“好孩子。”
温颂呆住,不受控制地咽了下口水。
第19章
周宴之明显感觉到, 衣帽间事件之后,温颂对他的态度有了些变化。
似乎……没那么抗拒了。
喝茶也不用三催四请,消息一发,没几分钟就溜进来了, 还会从口袋里掏出各种小包装的巧克力、牛肉干, 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 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说:“好吃的。”
当然, 也有例外情况。
每当有人敲门,温颂就会吓得一哆嗦,急忙放下杯子,要么向他投来求助的眼神, 要么做贼似的左右张望, 恨不得原地消失。
这毛病似乎改不了。
但是好歹有点进步,周宴之已然欣慰。
原因必然不会是那只手表, 是那句“好孩子”吗?夸一下, 就这般开心?
周宴之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对温颂的了解实在太浅,在衣食住行和健康状况之外,温颂的内心世界, 为什么总拒他于千里之外, 以及每一次掉眼泪的原因,他都一无所知。
宋旸敲门进来,将年度财务报表交给他,“周总,下午两点您要出席智慧城市标准研讨会,明早十点, 菲奥尼品牌负责人——”
“小宋。”周宴之忽然打断他,停顿片刻,问起:“前几年你和温颂交集比较多,你知道,温颂在学校里谈过恋爱吗?”
宋旸的脸色变了变,强撑笑意:“周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想知道。”
宋旸观察着周宴之的神情,略加思索道:“这个我不太清楚,但是小温先生长得可爱,性格也好,应该……不缺人喜欢吧。”
周宴之若有所思。
宋旸又说:“和小温先生一起来云途的那个外派员工,叫谢柏宇,年纪不大,是个alpha,看起来和小温先生相处得很好,两个人总是同进同出的。周总见过他吗?”
“看见过。”周宴之将报表翻了一页。
“我昨天去数据部的时候,还看到他们凑在一起讨论方案。”宋旸说得暧昧。
周宴之倒不是担心温颂会否出轨,他担心的是温颂的信息素紊乱症,这次的发情期像一支没响的闷炮,气势汹汹地来,毫无踪迹地走,可是没发生不代表不会发生。
他感受过温颂发情期时溢出的信息素,浓烈如酽酒,飘散在空气中,钻进皮肤毛孔里,叫人目眩神迷,理智全无,难以自控。
他们没有完全标记,如果突发紧急情况,有alpha在温颂身边,后果不堪设想。
周宴之放下文件,起身向外。
宋旸愣住,连忙跟上,“周总,有什么安排?”
“去数据部。”
周宴之向来不屑于摆弄上位者的做派,他很少出现在部门例会上,更不会对具体业务指手画脚。以至于不少新入职的工程师,对他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偶尔会在提交的代码中看到“zhou's review”的批注。
上一次来到数据部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清了。
乘坐电梯抵达十七层。
宋旸的消息刚发出去,数据部门的几位高管就匆匆迎了出来。肖经理提前将办公区巡视了一遍,恭敬地站到平台组总监的身后。
“周总有什么重要指示?”平台组总监问道。
周宴之来这一趟,其实只想看温颂一眼,可借口还是要有的,他目光扫过办公区,面不改色道:“我上周在恒创看到他们的用户画像建模,准确率很高,相比之下,我们的数据质量有待提高。”顿了顿,又说:“麻烦覃总这周安排一场数据质量研讨会,有空的同事都可以参加,希望大家踊跃发言。”
几位总监交换了个眼神,工程组总监立即应道:“好的周总,我马上安排。”
周宴之微微颔首,迈步向办公区走去。数据安全部的开放式办公区里,几十名工程师正在各自的工位前忙碌。他的目光越过这些热的,落在最深处那间玻璃办公室上,透过半开的百叶窗,能隐约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小的,瘦瘦的,盯着电脑屏幕。
周宴之正要迈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谢柏宇一手拎着咖啡纸袋,另一手拎着精致的甜品盒,走路带风。两人错身的瞬间,谢柏宇忽然驻足,蹙眉回望:“周……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