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身体在发颤,他无能为力,他无法改变。
只看见埃达站在那里,举着火把,烧了死去族人的身体。
那样年轻的埃达,穿着楚家的服饰,却与有娀勾结。
一只手,突然抓住楚弃厄的沾满红色的衣角。
他的心口插着一把箭,跪在楚弃厄面前,掏出了怀里干净的绷带,覆在楚弃厄手腕上。
遮盖住伤口,也遮住欲飞的鹰。
“族……长……不怕……”他说。
血滴落于衣裳,死于楚弃厄身旁。
颤了颤唇,楚弃厄的咽喉干涩,怔怔地望着死在自己身旁的族人。
十八岁的楚弃厄不懂,只觉得是一场梦魇,日日夜夜如同恶鬼一般缠绕着他,深入骨髓。
至今他明白了当日特图司说的那句诅咒。
——月亮降临之时,你将痛不欲生。
诅咒早已验证。
许是月光太过晃眼,竟令他有些瞧不清眼前。
楚弃厄用满是血迹的手费力起身,额头青筋爆出,那双瞳孔空洞死灰。
他转过身,没行动一下都是骨头与骨头之间摩擦而引发的疼痛,踉跄几步,又倒地跪下。
朦胧间听见有人似乎叫了声自己的名字,下一秒,温热的液体再次洒在自己脸上。
与先前的血重叠,烫得他心惊。
耳边的嗡鸣声愈发大了。
“楚阿……”那人叫着自己的名字。
什么也没有。
可楚弃厄看不清,七年前看不清,七年后仍旧。
那人的手掌抚了抚自己头顶。
一模一样的触感。
还是那般冰冷。
濡湿的,像冰凉的玉器。
原来……是楚封阿……
面前的人脱力倒地,发出一声咚。
像一面鼓,震得楚弃厄脑袋嗡嗡作响。
他从来不觉得楚封阿对自己有感情,十二岁那年,命令自己亲眼看着父亲的头颅被砍下,而后又把自己关在父亲死去的祭坛密室里。
一年又一年。
但……他此时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楚弃厄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此刻的心脏比血注入身体还要疼上千倍万倍。
钟声逐渐清晰。
终是一口血咳出,手腕上的血浸湿手帕。
风裹着热意,不断吹起楚弃厄的衣袂,他回过头,什么都看不见。
一阵夹杂焦味的风随着物体在楚弃厄眼前晃动。
耳边传来一道凄厉的声音,“我的孩子!!!”
嗤笑,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刺向了无辜的族人。
楚弃厄低头,只看见自己手心里模糊的血迹。那不是他的血,是楚家族人的血。
蓦然,一双手彻底拽住楚弃厄手臂,掐着皮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楚弃厄听见对方用嘶哑的嗓音说:“族长,救救我们吧……我们可都是为了你!”
话落。他便被利刃剥开了胸膛。
楚弃厄这次看清了,族人的皮肉被剥了下来,挂在一根杆子上做旗帜。
鲜血顺着杆子往下淌,落在地上面目全非的尸体上。
也许有亲人的血,也许是他自己的血。
总之,他们死了。
咽喉犹如被掐住一般的窒息,楚弃厄抬眼去瞧,只见站在最高处的埃达手中挥着一个人的人皮——楚封阿。
恨意自眼底迸发,楚弃厄挣扎着起身,抬手折断一根杆子,直直往埃达处奔去。
红色的月亮不断逼近楚弃厄,像一双恶魔的手在空中盘旋。
楚弃厄用断裂的杆子戳穿了埃达的咽喉。
“楚……”埃达不可置信地眼神望向楚弃厄,“你……居然……看得见……”
楚弃厄冷着一双眼,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单手抚过埃达被戳穿的咽喉伤口。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根杆子抽出。
血液溅在地上,喷射出大片迹象。
楚弃厄就这样站在那,连眼神都不曾施舍。
冷得像冬夜凛冽的风,刺骨危险。
埃达。楚家人。与有娀合作,残害楚家,欺瞒真相。
轻阖双眼,楚弃厄骤然想起进副本前,埃达说,只要找到有娀,就能找到阿诺娜。族人就能复活。
可笑……可笑!
他自己就是凶手!
如果不是载久,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埃达是凶手。
……
月亮几乎压在楚家上空,楚弃厄行走在尸堆中,手中的旗帜是被剥了人皮的埃达。
他的双眼低垂,似乎很疲惫。
面前是一片死寂,唯有火光燃烧尸体发出的细碎声响。
“阿哥!!”
不远处,何羽桃站在尸堆外。
其他人站在他身旁。
楚弃厄抬动眼皮,转身去望,却望不真切。
风拂过他被血浸湿的发,显得更加卷,手心握着的,是那枚铃铛。
楚,楚家。
指尖轻颤,铃铛砸在脚边,与之一并砸落的,是泪。
十八岁,楚弃厄当上了楚家族长。
是靠楚家族人的命换来的。
彼时,何羽桃与众人终于明白。
楚弃厄是蛊。
是楚家所有族人精血形成的蛊。
只有他可以放血救人,也只有他能够听得懂动物说话。
但他们没想到,做蛊的代价是失去族人。
他被这里所有生物忌惮,也被所有生物觊觎。
楚弃厄望着他们不断朝自己走来,由小转大,一点点,一步步。
没有后退。
他的视线转过每一个人,最终停留在师灵衣脸上。
“你早就知道了……”他问。
平静地问。
在有娀,楚弃厄问师灵衣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知道了……
埃达是叛徒,但他不过是导火索。
真正让楚家灭族的。
是楚弃厄。
第98章
师灵衣脸上瞧不清表情, 他站在楚弃厄面前,静静地。
几秒后,一双布满青筋的手拂过楚弃厄手上的血迹。
拇指触到凉意, 混着熟悉的血气,手掌触到温热的皮肤,沾上些许血迹。
“脏。”师灵衣说。
说罢, 将楚弃厄手中的杆子折断。
轰然倒地,人皮坠在地上, 扬起一阵灰土。
不远处,乌鸦跃过尸堆,落在祭祀台上的旗帜。
“哥哥……”
祭祀台上有孩童微弱的声音。
那孩童声音颤抖, 在尸堆中钻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他茫然无措地望着周围, 跌跌撞撞地从那群死去的族人中爬出来,走上祭祀台, 走上最高处。
也望不到亲人。
突然。
他开始哭泣,哭喊着哥哥。
雨, 落下, 砸在众人身上。
楚弃厄望着祭祀台的孩童有些恍惚, 这个孩子……像极了载久。
快步走过去, 却在下一秒莫名被阻了动作。
仿佛一堵空气墙, 阻止了众人的脚步。
安康看得心惊,这个空气墙……
他似乎在夏燃那会儿见过。
死人能入,生者不能入。
他瞪大了双眼, 不可置信地用手敲了敲空气。
扭头便对袁静说:“你信不信,我们好像鬼打墙了。”
袁静瞧了眼满身是血的楚弃厄,他又朝地上的尸体偏过眼去, 摇着头。
“这里,不就是地狱吗。”袁静说。
这里比系统的尸体可怕多了,系统里的,也许是假的。
但这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人间炼狱。
“这面墙摆在这儿,就是为了告诉我。接下去的故事,才是某人想告诉我们的。”
戚茜定定地望向祭祀台上依旧哭泣的孩子,她的袖间藏着匕首。
手臂蓦然被陆品前握住,瞥眼去看时,只见到对方对自己轻微摇着头。
雨打湿众人的衣服。
楚弃厄身上的血迹正在慢慢渗透化为血水。
他站在空气墙,死死盯住不远处的孩子。
直到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意识。
“小九!”
楚弃厄眯起眼,脸色冷峻异常。
谁也不曾注意到,他指尖发颤。
雨水滴落在楚弃厄额间,划过他眉眼,遮住了一部分的阴霾。
他看见,载叁的身影。
载叁似乎很着急,跑到载久面前蹲下左右查看对方有没有受伤。
待确认没有伤势后,载久才轻微松了一口气。
“小九,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躲在里面不许出声!”载叁端起严厉样子斥责载久。
年幼的载久不懂为什么,他的脸上挂着泪水,抬头问哥哥。
“可是哥哥,我刚刚好像看见族长,他在哭——”
“闭嘴!楚弃厄他疯了,他把有娀的人带进楚家!不许再叫他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