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他胆颤地扯了扯玉惟,抖着声音道:“你掐我一下。”
朝见雪一点都不想这样莫名其妙地死掉。他得承认,自己什么都不怕,就是怕死。
玉惟一时没有动作,是在犹豫。
朝见雪急了,又道:“快掐我一下!或者打我一下!看痛不痛!”
玉惟没有掐他,也没有打他,而是欺身压上来,在他的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朝见雪就一下子如同老僧入定,冷静了。
嗯,这个痛痛痒痒麻麻酥酥的感觉,他没死。
他眨眨眼让眼睫上的雪花融化,长舒一口气:“太好了。”
话说完才意识有点不妥,他在玉惟亲咬他后说“太好了”,是在说滋味太好了?还是别的什么意味太好了,着实有许多歧义。朝见雪舔了舔唇,补充说:“还活着,太好了。”
有了这一插曲,他紧绷的心情多少放松一些。
玉惟掐一道灵诀,凝眉肃然:“这里不是现实也不是狭境,更像是一种领域。”
他脸上倒并无乱色,颇有从容:“我与师兄分头探寻,还是一起?”
这就是废话了。对于朝见雪来说,分头行动的危险性板上钉钉,当然是选择“一起”,更不要说他觉得只有玉惟在才心安,打心底不愿意与玉惟分开。
二人于是选定一个方位,朝前赶去。
这地方的风景如画般美好,又全然没有一分一毫的危险气息,走着走着,朝见雪便不由自主地卸下防备。
草叶柔软,并不像寻常长草刺人。风与雪,松软与细腻,皆是他们从未踏足过的温柔领域。
二人漫无目的地喊了几声“元君”,依旧静谧不见动静。朝见雪御风起来,看草地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只好放弃。
玉惟低低念了一道灵诀,惟一剑乘风而起,停在他们上方。朝见雪眨了眨眼,惟一剑就“咻”的一下飞走。
“让它干嘛去了?”他问。
玉惟望着天边:“去探此地尽头。”
“我们与真君他们一同进来,不可能去了两个地方,我以为,是此地隔开了两重空间。我们在表层,他们在里层。”
“哇哦!”朝见雪道。
玉惟眼睛一挑,看向他,朝见雪是真心“哇哦”的,他看玉惟这般沉着笃定的姿态,怎么看怎么欢喜。
他眼睛亮亮的,由衷仰慕的语气:“你好厉害,小师弟!”
玉惟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他掩袖低咳一声,躲闪朝见雪的目光。
正好此时,惟一剑“咻咻”飞了回来。
他闭眼沉吟片刻,道:“边界尽头是混沌,的确如我所想。”
“师兄站稳,我用苦寒心试试。”
他是要用自己领域对抗这里的表层领域,朝见雪闻言点了点头,凝气站到他身边。
随着玉惟运起灵力,风静雪止。
淡蓝色的灵光覆上草地,俄而地面震颤。
朝见雪一喜:“有用!”
二人腾空而起,转眼见柔和的场景归于混沌。
一缕和风轻抚上朝见雪面颊,他闻到淡淡的花香。
哪里来的香气?
拨开混沌后,一排昏鸦掠过红色天幕。
陡然的失重让朝见雪忘了花香忘了和风,心头攥起,与玉惟紧紧相牵,从天幕中高高掉落下去。
长风与红色的夕阳眩目。
视野正下方,一具巨大的骨架伏在雪中,残阳残雪,凄厉无比。
这是一座坟墓。
第101章 合围
“这里是……”朝见雪目瞪口呆。
显然是某个巨大妖兽的骨架, 化作白骨的长尾将自己的身体圈起来,像一个怀抱。二人落了地,仰望它如山一般高大。
这样大的骸骨, 与他们在扶衡真仙的秘境中看到的相似, 不同的是, 先前秘境中只有一片黄沙与肃杀, 萧条死寂地令人胆颤。
但这里细看之下,却是一片祥和。
夕阳的红光下,骨架的大半部分都被厚雪遮盖了, 露出的森白尾骨上,缠绕着褐色枝蔓,生长出白色小花,伴随着二人踏风落地, 花瓣也打旋落在他们肩头。
“师兄看那里。”玉惟指向骨架怀抱的最中间。
离得近了, 才在积雪中间看清是一柄长剑,灵气已失, 表面被锈迹侵蚀。长剑斜斜插进雪面,剑柄处系有一条暗色的剑穗。
朝见雪没有去碰, 只是觉得上面的气息柔和又古朴:“不知是哪位前辈留下的剑, 好可惜。”
玉惟沉思半晌,叫了一声“师兄”,没有后话。
朝见雪疑惑地看向他。
玉惟摇摇头:“无事, 我们继续往前吧。”
话音刚落, 巨大的骨架腹腔中,传出一声响亮的打斗声。
二人对视一眼,疾步往里掠去。
入目果然是紫薇元君,但朝见雪心头一紧, 她正在与栖山打斗。
听到动静,她冷冷地回眸望过来,斥道:“你们怎么也进来了?”
对面,栖山的修为在渐渐流失,看见朝见雪,眼眸亦是睁大些许,喝道:“玉惟,带他离开!”
朝见雪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栖山在紫薇元君手下再受伤,立即出剑拦在栖山前。
他问:“元君为何要杀我父亲!”
“父亲?”紫薇的面孔微微一僵,用十分鄙夷的语气,“你让他叫你父亲,你真恶心。”
她是对栖山说的。
栖山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握剑的手都不稳起来。朝见雪听见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那么颓丧,无力说:“见雪,你不用护我,一切皆因我一念起。”
紫薇怒道:“既然你知道,还躲什么!纳命来!”
横剑朝着栖山的面门飞去,朝见雪还未发挥出力气,就被栖山揪着衣领往后扯,栖山挡住了这一剑。
纵使他修为快要散去,大乘期的剑修实力依然抵挡住了这充满怒意的剑招,栖山口溢鲜血,朝见雪手足无措,只好帮他捂住了渗血的伤口,用灵力助他恢复。
玉惟从另一侧出招,拦在紫薇元君面前:“元君,究竟是什么情况,还请元君告之!”
“我想说,他敢听吗!”紫薇横眉冷对,“让开!”
栖山沉声道:“我知道你要杀我,但让我先诛杀那只大魔,你再杀我也不迟……”
朝见雪一头雾水,他们话里行间的意思让他不安至极,终于再也受不了这种一直在打哑谜的严峻氛围了。
他也带了怒气,大声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这件事既然和我有关,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紫薇倒是笑了一声,不疾不徐地放下剑,说:“你该问你的‘父亲’,当年是如何离间使得妖君入魔,使得妖与人彻底决裂,他倒心安理得继续做这正道剑首。”
她的意思是……
朝见雪扭头看向栖山,后者神态沉重,不作反驳挣扎。他张了张口,没能再喊出那声“父亲”。
栖山苍凉地望着他:“她说的没错。但我并没有心安理得,这些年我内心时常受到煎熬,要不是当初弦歌将你托付给我,我不会苟活到今日。我自请驻守伏魔关,正是因为我心有不安。见雪,你恨我吧,我的确卑鄙。”
“我爱弦歌。谁知当年她从妖域回来后,就与亓梧玩混在一处,甚至,甚至不顾人妖有别,不顾应氏与仙门规矩,与他私定终身。”
“所以我恨亓梧,恨他偏偏身为妖,恨他被我爱的人爱,一念生恨,一念成心魔。我趁弦歌回庄迷晕了她,本想将她带走,带回无为宗让仙门看顾她,但被亓梧身边的使君发现,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乎难以再支持。
“我杀了那名使君,便想,借此机会,以弦歌的口吻送出一份诀别信,让亓梧也彻底死心。”
“谁知我中了计。大魔早就伺机侵入亓梧心神,它借我手,让亓梧入魔,控制他杀戮梦蝶庄,也害了弦歌……”
再抬起头来,栖山已经泪流满面。
“见雪,你该恨我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配作一名剑修,更不配爱她……”
他发出悔恨的低泣,完全不像平日里潇洒的真君了。
“哈!”紫薇元君冷笑,“分明是你本身有恶念,凭什么冠以‘爱’啊‘恨’啊的名头,你确实不配。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
她快意道:“我是当日,你以为已经杀死的那名使君。”
栖山不可置信,无力地支住剑:“为什么,你是…… ”
“我原来是妖。”她讽刺道。
紫薇元君话出,玉惟也不解地皱起了眉。他看见朝见雪面色苍白,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腰,小声耳语:“师兄,我在你身边。”
他要朝见雪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陪着他。
朝见雪听罢了刚才的真相,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边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血浓于水的亲情,一边又是这么多年来相护的栖山真君,他的养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