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那一篮红彤彤的,长得像无花果一样的果子,正是他醒来那时玉惟送过的,难吃到极点的药果。
他立刻斩钉截铁:“我不吃!”
玉惟放下药果:“掌门已经知晓,说他会派人去查探。这药果是新在问药庐采的,师兄为什么不吃?”
废话,难吃的要命。吃一个能把半年的水都喝了。
但他不能当着玉惟的面那么说,朝见雪话锋一转:“小师弟你先吃罢,你比较辛苦,多吃些药果对身体好,我现在好多了,真的。”
他窝在被子里,比平常的样子正经,兼有谦让小辈的美德,朝见雪对自己的推诿借口很满意。
玉惟看着他,忽然转身,从柜子里拿出瓷碗,洗净过后装盘,端端正正地搁到了他榻边。
而后,他拿起一颗吃,唇角微扬,让他那张素日冷淡的脸上多了些真正柔和的温度:“多谢师兄关心。”
朝见雪随口说:“客气什么!”
他觑玉惟表现,好像全然没有尝到那种腻死人不偿命的甜味,他迟疑道:“好吃吗?”
玉惟道:“还不错。”
“真的吗?”朝见雪不信邪,试探地拿了一个,这回,竟真的没有上次的味道,相反,还很清甜。
他道:“你上次拿过来的那篮和这个味道不一样。”
玉惟恍然道:“上次那篮清杏我是在随师尊除魔前采的,放了几日,应该会甜上一些。”
原来是放坏了。
朝见雪目光复杂地看了看他,难以想象,玉小师弟好像本质上是一个天然呆。
看着仙气飘飘矜持不苟,在某些方面其实有些可爱。
一篮子药果很快见底,清雪筑门前的积雪消去不少。这一整日都没见到玉惟,朝见雪下了晚课,向南山打听玉惟去向。
南山见怪不怪,说:“一般小师弟一两日都不出现,肯定是在闭关洞府里参悟啦。”
朝见雪拍了一把大腿。
不能再让玉惟参悟下去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玉惟突破元婴迈入化神走向大乘飞进渡劫最后“啪”一下飞升而后在不知名的原因下黑化灭世。
玉惟闭关的洞府就在清雅居旁侧。
此时洞门关得严严实实,连个透气的缝也没有,朝见雪扒了一会儿门,清清嗓子,喊道:“小师弟!小师弟开开门!”
起初没有反应,他搬起一块石头砸门,将门砸的咚咚响,连上头的积雪都砸下来不少。
有不知情的外门弟子路过,觉得他是在找玉惟麻烦,都匆匆快步路过了。事实上,从某种角度而言,他此刻确实是在找玉惟麻烦。
扰人清修,最是可恶。
终于,朝见雪砸了一会儿,就听到洞内传来玉惟的声音:“我现在不便出来,师兄走吧。”
他细听,听出些怪异。从前玉惟的声音没有那么虚弱,他好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又很害怕他进来的样子。
朝见雪起了探究的心思,蹲在门口说:“小师弟没事吧?要不要我进来看看?”
“不要!”玉惟这次回答干脆,甚至还有些焦急。
朝见雪继续说:“那我不进来,我喊二师弟他们过来?”
“不要。”
越是说不要,越是心痒痒!
朝见雪像极了险恶的大灰狼:“可你好像不太好的样子?我去喊沈渡元君好了……”
话还没有说完,洞门陡开,一道不容置喙的力量一下子把朝见雪揪了进去,他自讨苦吃,跌坐在地上。
洞门转瞬间便被关上,黑得如同剥夺了视线。
朝见雪一时没有适应光线的转变,在黑暗里瞎摸索。
“小师弟?你人呢?”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烫得惊人,像是在凛冬寒风中碰上一块烧红的铁。
朝见雪吓得费力眨眼,试图看清眼前状况。
渐渐有了模糊视野的视线里,那张清冷如谪仙的脸危险得可怕,眼中都是消解不去的欲望,像是仙化作兽,人化作魔,饿到极点,死死地盯着眼前唯一的猎物。
第33章 发作
这副样子太吓人。
朝见雪连连后退几步, 脚后跟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到,一屁股坐在软垫上。而玉惟放开了他,看上去已经在极力忍耐, 哑声说:“都说了师兄不要进来……”
进来都已经进来了, 这还有的救吗?朝见雪仓促摸到案上烛台, 用灵力点亮, 温黄的光晕颤颤巍巍地照亮了二人。
他浑然没有非礼勿视的自觉,实在是太震惊,视线紧紧盯着玉惟看。
玉惟额上细汗淋漓, 满面皆是绯色,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是一切旖旎煎熬中唯一的清明。
“这是……怎么回事……”朝见雪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往下看,眼神发直。
玉惟盘腿而坐, 手重新掐了一个诀。
“那日在狭境中, 我不慎中了毒丹。”他喘息几口,这方洞府中热极了, 像是他丹田中的毒丹在挥发效力。
朝见雪眼神还是很发直。
玉惟强撑着定力看他,发现他看着的位置, 当即更加燥热, 赶紧背过身去,背后几乎要烧起来,恼怒地喊了一声“师兄”。
朝见雪一顿, 瞬间全明白了。
敢情玉惟在狭境里中的药是春|药, 忍了就有修为倒退的风险,紫薇元君劝他不要忍……原来,是春|药啊……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离奇之事呢?
一般中春|药这种剧情,怎么会发生在主角身上呢!合该是女主或者受方中招, 主角或主动或被迫地献身,然后二人甜甜蜜蜜没羞没臊大战几天几夜。
当然,以上情节发展是秋水科普给他的。
朝见雪脑子转不过弯来,呆呆地问了一声:“你没事吧?”
玉惟平时若是冰肌玉骨做成的瓷娃娃,此时就像是在窑炉的烈火中重新煅烧,肩膀都在发抖。
“……我、没、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朝见雪吞了一口唾沫:“要忍住啊小师弟……”
“……”听了这战战兢兢的一句,玉惟飞快转头,像是剜了一记眼刀,又恼又羞。
朝见雪被这一瞪瞪闭上嘴,左右看了看,好心说:“要喝水吗小师弟?”
殊不知,他这“小师弟”来“小师弟”去,落在玉惟耳中尤似在烈火中添了一把干柴。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关在洞中也就罢了,偏偏师兄闯进来,还如此不知厉害。
朝见雪没来前,林杳在他丹田中打入的春情丹本有能压制的势头,可现在他毫无集中心智的办法,那团火烧的愈演愈烈,而水源就近在咫尺。
朝见雪见他浑身颤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好像真的难捱到了极点。
一旁的山壁上,有雪水融化涓涓而下,他秉烛去接了一盏,小心翼翼地靠近玉惟:“小师弟喝点?”
见玉惟不接,他好人做到底,把水喂到他嘴边。
玉惟很幽幽地看着他,闻到雪梅暗香,在他袖间清然浮动。
有那么一瞬间,理智的弦已经绷到极致,几乎快听见断裂声。玉惟伸手扣住朝见雪的手腕,水也随之晃开来:“师兄,我好热……”
凉水洒在照见雪腕间,又很快被玉惟的体温熨得灼热。
朝见雪掰不动他,便劝道:“要不你脱几件?我去洞外给你挖点雪?千万要忍啊!”
玉惟没有放手,深吸了几口气,阖上眼皮:“洞门有我用灵力设的禁制,我现在没办法开。师兄,你身上好凉……”
朝见雪刚在外面雪地里蹲了好久,当然身上凉。
他手掌炙热,贴着朝见雪的手腕上移,游移上柔软的肘间,渐渐触碰到了温良的金臂钏。
玉惟记得,他是如何用这金环打败了莫泽之。他从前以为朝见雪软弱愚钝,如今却全然颠覆了这印象。
无论是仙门大比,还是秘境中……
那天他看着他在滔天的水波中摔倒又站起,就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知前有山不可翻越,却硬是要走上去。
似蒲苇之韧,如金石之坚。
而在险境面前,那只手握过来的力道又是那么不容忽视,尽管朝见雪未曾开口说过什么,还时常逗弄他,骗他做道侣……
尽管……尽管,玉惟心想,他应当对自己,是有些不一样的……吧?
混乱的思绪逐渐迷乱了,玉惟丹田中邪火乱窜,他忍不住握紧了朝见雪的手臂。
朝见雪此时惊慌得很,迟钝心大如他,也察觉出气氛不太对劲。
他想拍拍玉惟的脸告诉他自己是男的啊,可是眼看着玉惟一副快要走火入魔的样子,眼神越来越幽深,知道他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
再不动作,他要遭殃!
他干脆反握住玉惟的手臂,送出一段清气灵力。
灵力甫一入体,春情丹的作用霎时被暂时冲散,玉惟上半身一晃,俯身咳出一口淤血。
再抬起眼皮时,他的神色就清明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