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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道侣恨海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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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是凶级,还是煞级?
      他怎么没听过。
      东君庙宇繁多,香火极盛,自是通晓世间百事。
      他也说不清来路的,要么是籍籍无名的小角色,不值东君一顾。
      要么就是冥土异变中诞生的新鬼,他还没听过传闻。
      裴怀钧认为是后者。
      毕竟那伪神不知死活,妄图偷他神位,甚至妄自喊出“杀死东君”或是“窃取太阳”这等荒唐言。
      多半是入不得他眼,所以侥幸没被他教训过。才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裴怀钧的神情藏在阴影里,幽明难辨。良久,他轻轻勾起一个笑,几许狂傲疯癫之色。
      就在这时,衣绛雪轻轻拽过书生袖子,骤然将东君飘飞的思绪扯回来,原是他指向那黑影,问道:“这个,能吃吗?”
      那扒着门框的黑影,鬼气更狰狞了些:“……”
      感觉被蔑视了呢。
      裴怀钧收回思绪,也是一怔,看着衣绛雪渴盼知识的眼睛。
      他温和而谨慎地答道:“这种行尸系的鬼怪,用尸香遮掩腐败,说明已经烂了很久了……应该,不能吃吧。”
      “不过,世上倒是有专门拘役行尸系鬼怪的门派,他们的本源,也有独特的炼化用途。”
      衣绛雪仰起脸,又掩住鼻子,露出些许嫌弃之情:“也是,味道很恶心,还是不要乱吃,会闹肚子。”
      他现在被书生的手艺养的很好。
      活……呃,死的滋润极了。
      吃过做熟的鬼,谁还吃生的呀!
      他是聪明鬼,又不是饿疯了,很挑嘴的!
      何况,按照书生的话来说,行尸系的鬼怪早就过了最佳赏味期,甚至还常年处于过期烂掉的状态。
      过期食品,鬼吃起来也是得坏肚子的。
      此时,想到家有厉鬼,嗷嗷待哺,裴怀钧感觉肩上的责任重了些,看向这伪神的目光也有所不同:
      他盘算:“恶鬼以上,杀了就会掉本源。经过炼制,也能当法器用。再不济,仅抽取修为,炼化成丹也可以。”
      “近日幽冥越发不稳定,蒙蔽了我的视线,才给这只尸香鬼母窃取香火,修成恶鬼的机会。此时它正在晋升凶级,若此次未能窃取神位,顶多伪凶级,不算太厉害。”
      “这家伙的本源,虽然不算太稀有,但也聊胜于无,用来制些法器也不错。”
      同一时间,衣绛雪也在寻思:“虽然这头鬼不能吃,杀了也没什么用。但是它看上去很危险,万一发疯,杀了这笨书生怎么办呢?”
      “他要是死掉了,以后就没有香香的鬼饭吃了……”
      想到会吃不上饭,只能饿肚子,或者茹毛饮血啃生肉。
      衣绛雪顿时心如刀绞。
      不行,得干掉,一定得干掉!
      何况他先前承诺过,会护这书生性命无虞,他得讲信用。
      在这危局之前,众人不敢擅动,生怕触犯了这伪神的禁忌,引起屠杀。
      衣绛雪却率先抬步上前,两臂一伸,就将青衫书生牢牢挡在背后,认真叮嘱:“书生,来我身后躲好。”
      “鬼生不能言而无信。”厉鬼的双瞳纯粹,“我说过,会保护你。”
      他失却记忆,化为一张干净的白纸。
      不曾因世情疲惫,也不曾被尘世百般磋磨。
      听闻此言,东君心底刚刚产生的冷漠杀意,甚至是指尖已然勾勒的杀招,竟瞬息间消弭无踪了。
      在这一刻,这位心事幽微的神仙,或许不再是试手补天裂的东方之君。
      而是真的愿意做一个需要保护的文弱书生。
      就这样,看着隔世红衣的背影,直到永远。
      裴怀钧久久地凝视着他,眉眼弯起,薄唇含笑:“好,小衣加油,在下的性命就托付给小衣了。”
      说罢,他轻快地躲在了红衣美人背后,理所当然地吃起软饭。
      嗯,真香!
      两名修士正奋力求生,听了他们这般旖旎对话,也是傻住了。
      异变紧要关头,都不知下一刻是死是活,他们差点都要写遗书了,这两人还如此你侬我侬?
      还有,怎么才半个晚上,这书生与美人就搞到一块去了?
      青云子却多想了一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夸口……不,临危不乱的,多半是两位前辈。”
      他也怪审时度势的,牵着师弟挪到他们身边去,试图抱大腿。他小心翼翼地问:“……不知前辈们有什么看法?”
      青云子提议:“这道门开了,我们要不要按照禁忌所说,去东君像上香?”
      “不如看看周围,这里是东君庙吗?”
      裴怀钧看他一眼,似乎在嫌他脑子笨:“道长,你去上香,知道自己拜的是什么东西?”
      “那规则是鬼仆给的,若要取信于人,不会全是假,但也并非都是真。”
      “前两条我们试过:其一‘惊神’,惊的并非东君,而是会惊动这尊伪神,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真的吧;其二‘第八名香客’,应验在柳家小姐的复仇上,亦是为真。”
      他有意遮掩衣绛雪的厉鬼身份,所以将“第八名香客”归在柳家小姐身上。
      “那么最后一条里,多半有陷阱。”
      裴怀钧:“‘在东君像前上香’这条是假的。这庙既已被这名为‘尸香鬼母’的伪神窃夺,何来东君像。就算拜了,你又如何知道,自己拜的是东君呢?”
      “当你拜下去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人,而是成为这伪神的鬼仆。”
      “竟是如此!”青云子被他点透,醍醐灌顶之余,也是浑身发冷。
      为证实这点,丹青子是符修,在两人的眼眉上抹上血,“神眼——开。”
      穿透重重血色雾气,他们悚然看见:
      东君庙前的尊名改换,继而消退的,是仅存的最后一缕庇护仙法。
      那端坐神台的彩绘东君像,随着幽冥侵蚀,剑锋折断,外壳剥落,金身不再。
      东君不言不语,盘膝倒坐,向天叹息曰:“幽冥将至。”
      终而,轰然坍塌。
      仙法彻底消失了,整座庙宇都在震动。
      侵蚀越发深重,黑影化作小鬼,从脚下破土而出,身上还带有卵生的粘稠液体,似刚破壳后乱爬的婴孩。
      他们桀桀怪笑,发出常人不可听的嚎叫:“鬼母,鬼母——万物之母!”
      “不能听!”青云子瞳孔一震,耳膜鼓动,不自觉地流血。
      他仓皇拔剑,把少年师弟护在身后,震撼不已:“这、这是……”
      他们足下所踏之地,不知何时开始,不再是古旧庙宇的轮廓。
      一整座庙宇,竟被不知名的存在,生生拖进了幽冥鬼蜮。
      天色昏昏,三轮诡谲血月当空,皆睁着竖瞳,窥视。
      此时,衣绛雪的眼眸空洞冰冷,“终于出来了。”
      他知道此庙有鬼,但之前,这尸香鬼母的真身,根本就不存在于现实。
      衣绛雪等了许久,终于见到它不再是驱使宠兽或者鬼仆,而是结束这龟缩的状态,从幽冥现出本尊。
      血红幽月驱开浮云,露出真正的恐怖:
      窃夺神位的新神,彻底占据了东君原本的位置,现于此世与彼世之间。
      它以漆黑为胎,不详红珠为目,上半身纤细的不正常,衬的那浑圆怪异的肚腹格外突出。
      血肉在搏动,似有呼吸,孕育无尽鬼胎。
      “神佛普渡世人。”这尊伪神轻抚肚腹,丰润的面上浮现奇异的微笑。
      半面似慈爱,半面又似狰狞。
      乍看去,这或许只是一尊有些诡异的神像。
      可是开了神眼的师兄弟却惊恐看到,腐烂的血肉在神像身上搏动、喘息、再剥落,一呼一吸,好似活物。
      腐肉落地,即成小鬼
      它们长出血红眼睛和四肢,钻入冥土,无限生长。
      殿前,那些伴随东君的神官塑像,此时也被黑影附身,化为魑魅魍魉,在庙中狂舞。
      “鬼母鬼母,万鬼之母——”
      “鬼母鬼母,万物之母……”
      即使是仙家修士,也毕竟是人,无法直面这样剧烈的精神侵蚀。
      “啊啊啊啊——”或许是因为修行不够,他们的神眼终于受不了污染,血淋淋地闭上了。
      鬼神狂乱的呓语之中,两名道士渐渐以为自己不在鬼蜮,而是身在宗门里的三清殿中。
      老君慈眉善目,俯首,等待他们参拜。
      现实却不然。
      露出诡异微笑的伪神面前,摆着一座铜香炉,也在等待香火。
      神牌上,不是老君,赫然写着“尸香鬼母”。
      青云子道袍残损,双耳流血,他取了香火,几乎失魂,往前香炉前走了几步。
      好像要把香献于炉中,换得鬼母苏生。
      丹青子也是如此。
      这是鬼怪对人的精神控制,这一刻,他们的理智大概已经归零了。
      “修行不够。”裴怀钧摇摇头,执着一柄折扇,捋起袖,从背后挨个敲昏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