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就是个贪心的人。
回家的路很长,但因为身后还有一个人跟着,变得不那么难走了。
小村子窄窄的土路已经被积雪覆盖,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很远才有一个昏黄的路灯。
每到最暗处,索宥桉都有一种想拉过前面的人接吻的冲动。
这么漂亮的大雪天,不热吻一个,可惜了。
但他毕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那家伙再吐了,就真的尴尬了。
“你不会是对我过敏吧?”
眼看着要到汤秽家了,索宥桉开了口。
“啥?”
“要不怎么我一碰你,你就吐了呢?”
汤秽心又被捏了一下似的,他很清楚那件事给索宥桉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虽然并非故意,但确实不对。
“不能。”汤秽微微低下头,用舌尖舔了舔冰凉的嘴唇。
下一秒,他感觉胸腔有什么在翻涌,有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但最后还是羞于启齿。
索宥桉是耿耿于怀,这事儿搁在谁身上都受不了。
“那你想想怎么证明一下吧。”索宥桉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补偿我一下。”
“嗯……”这个“嗯”字被汤秽说得极小声,像是生怕被人听见。
路过了两盏路灯,从光亮走到昏暗,之后再回归到光亮里。
索宥桉已经看见了汤秽家的黑色大门,但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汤秽的心思都在那句“补偿”上,走路也心不在焉,等到他看见自家大门的横梁上挂着什么时,人已经到了大门口。
寒风里,五只鸭子四只母鸡都被绳子绑着脖子挂在大门的横梁上面,此时正随着风左右摇曳。
汤秽跟索宥桉都愣住了,夜空里那九具被吊起来的尸体显得有些骇人,家禽被抻长了的脖子仿佛还在发出死前最后的啼鸣。
一股寒意从两人身体蔓延开来,仰头望着高高悬挂在半空的家禽尸体,半天没说出话来。
“操。”索宥桉开口时,嗓音发哑,“这他妈谁干的!”
他很少说脏话,可眼前这一幕实在让他无法自控。
他推开门,把愣在那里的汤秽拉进院子,直接带进了屋。
“坐着别管,我处理。”索宥桉掏出手机立刻报了警,之后又打给了还在宾馆的老杨。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老杨正坐在宾馆的床上一边吃着烤鸡架一边看电视,地方电视台的恋爱节目,还挺搞笑的。
“在哪呢?”索宥桉问。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听得出情绪非常不好。
老杨立刻警觉起来,坐直身子:“屋里呢,咋了?”
他立刻下床,穿好拖鞋准备去隔壁索宥桉的房间。
“汤秽家出了点事,帮我查查谁干的。”索宥桉言简意赅地把情况说了一下,不等老杨多问,就挂断了电话。
老杨还没反应过来呢:不是,你什么时候又跑汤秽家去了?
年纪已经不小了的老杨缓了缓神,心说年轻人的感情生活真是一波三折。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打听八卦的时候,他听索宥桉那么一说就觉得场面瘆得慌。这是谁干的啊,这么缺德!
他去洗手间把手洗干净,穿了衣服直接往外走。
警察来得比老杨还晚,毕竟汤秽家这地方偏,天气又不好,人家民警过来也不容易。
两个民警顶着风雪开车抵达汤秽家门口的时候,杀禽凶手已经被五花大绑捆在了院子里。
“这是什么情况啊?”其中一个胖民警看着绑在那里的年轻人,又扫了一眼地上排得整整齐齐的死鸭子跟死母鸡。
“警察小哥,我们已经亲手把凶手捉拿了,就等你们来归案了。”老杨指着咬牙切齿杵在那里的王全说,“他把我侄子家的鸭子和鸡都给杀了,吊在了大门口。经我调查取证,人证物证都在这里了。”
老杨做事就是周到,王全杀家禽的工具、染血的衣物、看见他往门上挂鸭子的邻居,全都在这儿了。
民警瞥了老杨一眼:“你干什么的?也是警察?”
看起来还挺专业呢。
老杨憨厚一笑:“不是不是,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儿,尽自己的能力,给你们搭把手而已。”
“行,这样吧,你们都跟我们走一趟。”民警大手一挥,“当事人,嫌疑人,人证物证,一个都不许少!”
民警话音刚落,索宥桉一把揪住王全的衣领,将人拽上了车。
第98章
在索宥桉把王全抓回来之前,汤秽甚至已经忘记了这个人。
他不是一个记仇记怨的人,毕竟像他这样的人要是什么事都往心里去,可能都活不到这个年纪。
之前在家门口的争执、在县城的狭路相逢,这些都只是汤秽生命里秋风一样的过客,他只想也只会记住值得被记住的那些人和事。
然而他忘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
王全是个偏激的年轻人,当初因为王惠的事情来找汤秽闹了一场,即便得知是自己错怪了汤秽,也并不觉得抱歉。
非但没有觉得抱歉,还认为因为汤秽,自己丢了脸,因此耿耿于怀。
在县城的时候,报复了索宥桉,可心里始终不痛快。
得知汤秽回来,想方设法要恶心一下对方。
索宥桉踹开他家门的时候,他正躺在炕上呼呼大睡,直接穿着线衣就被拖下了炕,摔得眼冒金星。
到了派出所,王全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往那里一坐,只说就是自己跟汤秽“闹着玩儿”,可索宥桉完全不那么想。
那几具家禽在夜风中晃荡的场景不停地浮现在他眼前,那明显带着恐吓意味的举动,怎么可能只是闹着玩儿。
索宥桉有些后怕,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来,没有在集市上遇见汤秽,没有跟着对方回家,这件事之后会演变成什么样。
飘荡在大门横梁上的,会是汤秽吗?
想到这里,索宥桉一个激灵,赶紧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顿。
因为这件事,闹了一整个晚上。但因为王全确实没有对汤秽的人身安全造成伤害,最后也只是赔钱加短暂的拘留。
天快亮的时候,王惠赶过来,哭着求汤秽签和解书,说愿意多赔钱,愿意道歉,只希望弟弟别被拘留。
在村里人看来,汤秽一直都是个老好人,谁让他帮什么忙他都竭尽所能。
王惠哭得昏天黑地,这一次汤秽却摇了头。
他什么都没说,拉了拉身后的索宥桉,走出了派出所。
寒冬腊月,他们站在依然下着大雪的、灰蒙蒙的天空下,索宥桉凑上前去给他把棉服的拉链又往上拉了拉。
“俺困了。”汤秽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清清淡淡的。
“那咱们回去睡觉。”索宥桉知道,这件事对于汤秽来说太过有冲击性。
平和的、努力的、希望得到别人喜欢的汤秽猛然间发现竟然在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被别人如此厌恶着,尽管那并不是一个值得被他理会的人,可伤害也是实打实的发生了。
汤秽心情沉重,为那些死掉的鸭子跟母鸡,也为自己的处境。
老杨开车载着他们离开派出所:“回哪儿啊?”
老杨看得出汤秽状态不好,不是很想让他回家,毕竟那些曾经绑在死掉的家禽脖子上的绳子还挂在大门上,随风飞舞着。
汤秽安静地坐在车里,低下头,他也没想好。
“先去宾馆吧,好吗?”索宥桉轻声细语地问。
“嗯。”汤秽的目光落在索宥桉想要握他却又迟疑后收回去的手上。
他看着那双手,觉得应该很暖和。
车拐上乡镇的小路,路面的雪已经被压得平实,老杨不敢快开,让汤秽实在困了就先在车上睡一会。
汤秽又“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长舒了一口气,竟然靠在了索宥桉肩上。
这是汤秽第一次这么主动与索宥桉有肢体接触,软绵绵的小猫一样,轻轻地凑上来,让索宥桉瞬间僵直了身子。
心跳加速,血液倒流。
索宥桉连呼吸都有些乱了。
汤秽闭上了眼睛,把身边人乱了频率的呼吸声都听在耳朵里。
他只是真的有点累了,有点困了,也有点厌倦了,于是这么轻轻一靠,就像晃晃荡荡的小舟靠了岸。
这么多年,汤秽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港湾,也从没把自己视为需要人保护的小船,但在此刻,他真的觉得,索宥桉的肩膀让他格外的安心。
汤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索宥桉陪了他多久。
他醒过来的时候还靠在对方肩上,手也握住了对方的手。
索宥桉的手和他之前想象的一样温暖,两人十指紧扣着,竟然就真的像是一对寻常的情侣。
汤秽睁眼后用了很长时间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然后不由自主又叹了一口气。
听到他的叹息,索宥桉这才发现他已经醒了,赶紧要抽回那只和对方握在一起的手,却在抽回的一瞬间,被汤秽紧紧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