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介绍 首页

    过冬

  • 阅读设置
    第71章
      汤秽把头埋得更低了。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雪,原本四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用了六个多小时才抵达县城。汤秽下车之后还得再换一辆私营小客车才能往村里去,然而此时天已经黑透,又因为下大雪,私营小客车今晚都不走了。
      汤秽带着他那简单的行李站在县城的客运站,这里有很多像他一样被迫停留的人。
      没有座位,他躲在犄角旮旯,起码不需要时不时被路过的人撞到。
      他听见有人打电话,说这场大雪导致高速都封了。
      汤秽稍作庆幸,想着自己要是再晚点出来,怕是就回不来了。
      可是……如果回不来,似乎也……
      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吓了汤秽一跳,这是他第一次非常明确的感受到,他其实并不真的想要离开索宥桉。
      汤秽蹲下来,抱着干瘪的包,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几个漂亮的男孩拥着索宥桉上楼的场景。
      那才是他原本的生活吧?
      被热烈地簇拥着,想要什么勾勾手就可以得到。
      而不是面对他这么不识趣的一个人,煞费苦心之后还要被羞辱。
      汤秽蹭蹭冰凉的鼻尖:可是,我真的没想羞辱他。
      是真心的,想做点什么让对方感到开心。
      为什么会难受到呕吐呢?真的觉得跟对方接吻、被对方抚摸是一件很恶心的事吗?
      汤秽质问自己,得到的答案让他也很迷茫。
      他不觉得难以接受,当时只是紧张,紧张到嗓子发紧头脑发昏,然后就吐了。
      在某个时刻,汤秽也会想:我会不会得了什么绝症呢?
      他突然觉得要是真的那也不错,看看剩下的日子还有多少,他放下一切从前觉得不得了的事情去做点让别人开心的好事。
      而那个别人,自然是索宥桉。
      索宥桉。索宥桉。索宥桉。
      满脑子都是索宥桉。
      汤秽干脆坐在了地上,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了。
      汤秽走后的一段时间,索宥桉过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只是在当天,当着老杨的面委屈了一下,还哭了鼻子,第二天就仿佛无事发生,甚至好像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汤秽这个人。
      之前汤秽住的房间,他让老杨找人重新装修,所有的东西都换了新的。
      那只因为汤秽喜欢所以留下来的小猫也改了名字,从“小圆儿”变成了“猪方方”。
      索重山公司的事情都处理完,崩掉的股价稳步回升,事情也调查清楚,陷害索宥桉的那个男孩跟李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这件事,也牵扯到了李琰,此人几乎算是被迫出柜,离职后被家里软禁了起来。
      索宥桉不用去公司当“吉祥物”了,重新做回那个游手好闲的艺术家。有灵感的时候就画两笔,没灵感就在家打游戏或者被楚商羽抓去吃喝玩乐。
      “你那画展还办吗?”楚商羽向来是不管索宥桉死活的,知道对方因为汤秽的事情栽了跟头,别人都不敢再提,他偏不,主打一个耿直。
      “什么画展?”索宥桉装傻。
      “给小汤秽的展。”楚商羽大大咧咧地说,“你不是说要画一百张他的画,然后年底办个画展吗?画得怎么样了?”
      天地良心,楚商羽是真的没有良心。
      索宥桉放下手里的游戏手柄,盯着他看。
      “干嘛这么看我?别是爱上我了吧?”楚商羽故作娇羞,“人家可不想当你的替身情人。”
      “想多了,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很想死。”
      感受到索宥桉的杀意,楚商羽乖乖闭嘴了。
      俩人又对打了一局,楚商羽被虐得很惨。
      “不过,就算你要杀我,我也还是想问一句。”一局打完,楚商羽倒在沙发上,“你真的觉得他是会故意羞辱你的那种人?”
      当然不。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索宥桉很受伤,伤得脑子都不转了,只觉得自己可怜。
      可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期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可他觉得自己是了解汤秽的,那个人绝对不会做出故意羞辱他的事。
      看着索宥桉沉默,楚商羽说:“他就那么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不惦记?”
      “有什么可惦记的?本来也不是一路人。”这才是索宥桉的真心话。
      他还是喜欢汤秽。
      那件糟心的事情发生后,他给汤秽找了很多借口来安抚自己,到最后,竟然真的觉得当时自己反应有点过度了。
      可他也想明白了,直男就是直男,不喜欢没办法勉强。
      无论汤秽出于什么原因和他做那些亲密的举动,他都可以确定,不是因为喜欢。
      那既然这样,还勉强什么呢?
      汤秽的家不在这里,路也不该往这里走。
      距离汤秽从这里离开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那个漫长的冬天在一场大暴雪之后戛然而止,春天刚抬手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人们就被一脚踹入了夏天。
      而后就是此刻,又是一年十一月,昨晚刚下了雨,天气预报说未来三天可能会迎来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
      汤秽不在的这个春夏秋,索宥桉像以前一样过着,只是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梦见对方,梦里的剧情稀奇古怪的,大部分醒来就忘了。
      “他可能已经回去结婚生孩子了。”索宥桉说,“认识我的那几个月对于他来说就是人生一场茶歇,尝过了滋味,知道不适合自己的口味,也就彻底离场了。”
      楚商羽看着他,没回应。
      “哎,下雪了。”
      索宥桉听到这话,看向了窗外。
      客厅的落地窗前,已经胖成一只小猪的猪方方窝在柔软的猫窝里打哈欠,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
      漫长的冬天,又开始了啊。
      第94章
      汤秽养的鸭子死了一只。
      他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即便在大雪纷飞的日子也是一样。
      劈柴烧火,把饭做上之后就去喂他养的那些鸡鸭鹅。
      春天那会儿从城里回来,他把寄养在村长家的家禽都给赶了回来,冷冷清清的院子总算是热闹了起来。
      他还收养了一只小流浪猫,跟在索宥桉家里捡到的那只橘猫不一样,这是一只漂亮但很瘦的小狸花。
      后来夏天的时候,又在集市上遇到一只病怏怏的小狗,他看着不忍心,抱回来找了兽医,细心照料,还真养大了。
      现在他家不只有家禽,还有一猫一狗两个小宠物。
      汤秽喂鸡的时候,小猫趴在逐渐热起来的炕头上往外面看,小狗就跟在他身后。
      “不对啊。”汤秽喂完鸡去喂鸭子,左数右数都少一只。
      找了两圈没找到,汤秽寻思着它可能跑出去溜达了,乡下的家禽家畜很多都是散养的,到点自己就回家了。
      他没当回事,带着小狗回去吃饭,然后收拾东西去赶集。
      刚出大门汤秽就看见了他的鸭子。
      白色的鸭子被一根红绳系着脖子,挂在了他家门外的那棵大树上。
      冬日里的枯树,树枝上的积雪,歪着脖子挂在那里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鸭子。
      汤秽心头一惊,赶紧放下肩上挑着的框,爬上树,扯断了那根红绳。
      鸭子掉下来,落在了厚厚的积雪里。
      汤秽从树上下来,因为着急差点崴了脚。
      鸭子看起来已经死了好一阵子,或许昨晚就被挂在了这里。
      不知道是谁干的,有点缺德大劲儿了,摆明了是冲着汤秽来的。
      汤秽低头看着雪地里那只惨死的鸭子,一方面觉得不解,一方面心疼这倒霉可怜的鸭子。
      他四处看看,没见着什么人,也想不到是谁会这么针对他,弯腰捡起鸭子,回了自家的院子。
      汤秽到后院费劲地挖了个坑,把鸭子埋了。
      这鸭子一准儿是因为他才死的,他一边埋一边许愿鸭子能转世投胎,下辈子有个好运气。
      都处理完,汤秽出门赶集去了。
      三月底到现在,八个月过去了。
      汤秽有时候会觉得很恍惚,在城里跟索宥桉相处的那段时间好像就是一场模糊不清的梦,甚至那个人都没来过他们村里,也不曾在他家借住过。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他平静地过着自己再寻常不过的生活,只是因为每天都是一个人,难免会有些走神的时候。
      在那些走神时刻里,他会想起索宥桉,会一遍一遍地把两人从相识到最后决裂的画面重新捋顺,放电影一样。
      但因为人的记忆不是真的电影放映机,时常会落下一些细节,时常又会想到一些新的细节。
      汤秽觉得自己成了反刍动物,一遍一遍地咀嚼着那些已经成了往事的记忆。
      他发现自己好像靠着这么点回忆在消耗自己无聊的生活——他确实回不到从前了,回不到认识索宥桉以前无欲无求的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