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她似乎是喝了酒,心情极好,庄叙立刻想到,她应当还不知道李善情的病情,又听她在那头对别人道“谢谢”,又问:“这是给你庆祝的晚宴,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去哪里了,安不安全?”
“妈咪,我已经回酒店了。”李善情和周律师说话的声音比和庄叙说话乖得多,像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忽然看了庄叙一眼,又对她说:“有人来找我了,妈咪,你猜是谁?”
周律师在那头像是愣了愣,问:“谁?”
李善情用胳膊顶了庄叙一下,命令“小庄,快说话”,庄叙便开口,和她打招呼:“周律师,我是庄叙,我来祝贺他公司成功上市。”
周律师的反应并不是很快,顿了一会儿,问庄叙:“……是特意来的吗?”
庄叙说“是”,李善情便露出十分得意的模样。周律师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似乎不知怎么回答,说了几句“好”,有人叫她,便挂下电话。
庄叙没想到李善情在公众场合讳莫如深,对家人倒丝毫没有避讳,内心难免感到高兴,对李善情追问:“你告诉周律师我们的事了吗?”
“那当然。”李善情点头,顿了顿,又补充:“不过没说得特别清楚,因为那时候你还没有答应和我重新在一起呢,可能她觉得我追你肯定失败吧,后来也没有多问我。”
李善情没提这两个月,有时候爸爸妈妈来看他,在餐桌上聊起庄叙,他们还会转移话题。
显然是在外面不知听说了什么,觉得李善情的追求彻底失败了,不想戳他痛处。
李善情和庄叙本来就是异地,加上病情尚未明朗,不愿过多解释,怕妈妈觉得他工作压力太大,追庄叙又没追到,精神出问题了。恰好今天庄叙在身边,才有机会在父母面前为自己正名。
庄叙听他这么说,立刻露出他那幅在意自己所有形象的模样,仔细拷问李善情:“周律师并不了解我们的情况,为什么会觉得你肯定失败?”仿佛是因为李善情在父母面前说了什么庄叙冷漠无情的坏话,才导致他们觉得两人不是一对。
李善情懒得和他多说:“当然是因为你的工作狂形象深入人心,好不好?我都听说过这些年有很多人给你介绍女朋友,你都说要工作一次也不肯去。”
庄叙垂眸看他,眼神很安静,像考虑了几秒钟,嘴唇微微动了动,对李善情说:“我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要去。”
李善情也愣了愣,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嗯”了一声,极为罕有得口拙了,过了一小会儿,既轻又心虚地讲:“我以为你没有那么喜欢我的。”
“那时候又没有谈很久恋爱,”李善情为自己辩解,“而且谈得好像小孩办家家酒。分了手我才开始伤心。”
庄叙说“那是你”,李善情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想对庄叙道歉,叫了庄叙的名字,才刚刚说出“对”,庄叙就亲了他。
庄叙的吻有时很纯情,贴着李善情,李善情先闭着眼,后来睁开看见庄叙的睫毛,压在眼睑上。
他离开一点,庄叙也睁开了眼睛。
比李善情年长三岁,却依然年轻得不可言喻的庄叙。一个健康而纯真,古板而传统,聪明的,对所有事情如此认真的人,数年来却叫性格完全相反的李善情莫名着迷。
让李善情无法像对待其他人一样,轻松自若地应对他。害得现在李善情都因为和庄叙的距离得太近,哪怕知道庄叙心里也只有他,仍然会感觉已经爱他爱到紧张。
次日早上,李善情带庄叙去父母的套房吃早餐。
庄叙在待人接物上十分体面,几句话便哄得李善情爸爸妈妈喜笑颜开。由于李善情的父母一直将李善情当成小孩,在庄叙说自己打算搬到番城后,爸爸妈妈已将庄叙当成李善情在健康作息与工作生活平和方面的拯救者,再三叮嘱庄叙平时好好盯着李善情准时睡觉,不要再超量工作。
李善情完全不认为庄叙到了番城,作息会比自己正常到哪里去,看着庄叙稳重地答应,只觉得好笑。
李善情本以为庄叙的行李很少,只有随身那一个箱子,回到家,才发现他是真的大搬家。
一台卡车停在李善情家门口,至少运了庄叙一半的滨港生活来到番城,完整地搬进李善情家的空房。
玛丽虽然意外,却是非常欢迎。她是个敏感的女孩,常常说李善情和庄叙每次在一起,比带她去看第一架私人飞机的时候,看上去还要开心很多很多。
庄叙对玛丽很友善,从卡车搬下的行李中取出一个盒子送给玛丽,是一枚漂亮的小狗胸针。玛丽开心了很久,戴了又摸,开心到李善情吃味:“怎么我以前送你礼物,你就没有这么高兴。”
抬头看到庄叙笑自己,李善情又不说了。心中终于意识到,今天起,自己和庄叙的同居生活已毫无预兆又顺利地开始。
两人忽然间住得亲密,难免产生矛盾。若和庄叙有矛盾,李善情觉得问题应该是出在自己身上,他很难完全对庄叙坦诚自己的情况。
——治疗后长达几天的后遗症,每周每月的检查,药物副作用,若庄叙成日与他同住,难免会见到多次。
近几个月来,李善情与实验室的核心专家,以及外聘的多名教授一起,着手一项新的针对他的运动神经元病的多腔药舱植入设计。这或许会对他的病有帮助,也或许没有,一切还在尝试之中,因此李善情所做的治疗,也仍然是从前哪几项。不时会有剧烈的,自己无法控制的反应。
李善情知道逃避不对,也确实不希望庄叙看到自己虚弱和没用的样子,默默在心中纠结许久,最终勇敢地做出决定,要尝试改变。
一起住了两周,李善情非常满意,他觉得他们仿佛没有磨合期,天生适合住在一起。
庄叙每周不定期去利城几天,但都是当天往返,偶尔出差,也是隔日便回,早晚在李善情家里出没,上楼下楼,打电话,看书,晚餐后被李善情使唤去弹钢琴,两人聊些工作话题,让李善情幸福到觉得生活像梦,是虚假的。
对被庄叙看到自己最脆弱一面的心理抵抗,李善情不是完全没有,不过庄叙并未逼迫他马上将所有事坦白,反而使他的防备逐日下降。
虽然有很少的时间里,李善情会忽然觉得庄叙也有事没告诉自己,也隐藏了什么秘密。
七月初,又到李善情去医院,做本月的鞘内注射的日子。穿刺过程的痛苦不提,注射完后,李善情发了高烧。
庄叙这天恰好在利城,李善情在床上半梦半醒,傍晚时分,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庄叙,不过是周思岚接的。
周思岚身边有旁人的声音,他说庄叙在开会,问:“善情,有什么事吗?”
“会议什么时候结束?”李善情没有直接回答。
周思岚有些犹豫,说不确定,李善情本来想让庄叙散会给自己回电话,但怕睡着了接不到,便告诉周思岚:“我今天不回家,你让他回番城之后,直接这个地方来找我吧。”
他将医院的地址告诉周思岚,周思岚复述,和李善情确认了一遍。
李善情多说几句话,已头晕目眩,听周思岚的声音,像从关门的房间外传来。周思岚在那头嘟嘟哝哝,李善情过了一会儿,听到周思岚叫他,反应过来,周思岚刚才说“今晚好像本来打算住在利城的。”
李善情才想起来,庄叙早晨吃饭时似乎是提过可能会住,大概是烧忘了。他“嗯”了一声,觉得今天可能不是个适合给庄叙展示病情的好时机,说“那你别和他说了,就说我今晚也临时出差,不回家了”,把电话挂了。
李善情的病房很大,威尔恰好有事找他,便在八点多来探视他,发现他实在状态不佳,没聊正事,陪了他一会儿便走了。
吊针打完,李善情烧退了一些。凌晨一点醒来,他想去洗手间,又不想吵醒护工,便慢吞吞下床挪过去。他本便手脚发软,洗手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白如吸血鬼的脸,大吃一惊,吓得笑了笑。
李善情神智清醒许多,回想起给周思岚打的电话,心情有些复杂,幸好当时没有说自己在医院,只是报了地址。
现在清楚看见了自己病后的模样,实在不想庄叙也看见。希望庄叙开完会不要回家,而明天早晨他睡一觉起来,脸上血色能够多一些。
不过打开洗手间的门,走到病房的起居室,李善情的希望落空了。因为庄叙站在沙发旁边。
番城下了夜雨,庄叙大概是只知道地址在这间医院,不知道其他信息,没撑伞在室外找了一段时间,找到住院区来,才终于到李善情的病房。他头发和衣服都湿了,一直滴水,沉默不语,让李善情迅速地想到他的恋爱必行事项清单。
写的时候他看了一部爱情电影,希望庄叙能够代替他淋一场很大的雨,因为李善情的健康宝贵,不能像电影里那样可以放纵地淋到全身湿透。当时他觉得庄叙那么健康,可以随便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