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目光触及的每一处，踏进这间屋子的每一秒，都那么熟悉，又那样陌生。
我的心脏和胃一起开始抽痛，大口大口地喘气，整个人都发抖。
我真爱你。
我真恨你。
陆信恒有一天打电话给我，两个人沉默了几分钟，他声音沙哑地开口：“离离，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还没回答，他就立马又道：“对不起，我知道这样真的很犯贱。我都这样了怎么还有脸祈求你原谅的？但是......”
陆信恒的声音哽了一下，过了几秒才继续，好诚恳好痛苦：“只是我真的......我不想和你分开。我还爱你，我还想和你在一起。我没有办法和你分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真想挂电话。
你知道我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是有一天晚上我在设想。
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不会答应你，跟你试一试。
我想了很久，发现居然我还是会答应。
认识你之后我变得好幸福。
可能人生的所有运气都用在了这里吧，没想过我居然也能拥有这么快乐的时光。
十五年了。可能是我太贪心。
老天看我不顺眼，终于要剥夺我幸福的权利了。
其实兜兜转转，只是回到原点了。
不过不一样的。
卖火柴的小女孩感受过火柴燃起的温暖，怎么还可能心甘情愿挨冻？
其实我也犯贱。
我一想到陆信恒给我带来过的快乐我就还是没办法。
我那么恨他，但其实我又那么爱他。
我咬牙切齿，恨这个社会杀人犯法，不然我早就要把这个人给先杀了。
我那么爱你。
“难道我想跟你分开吗？”我问他。
我那么爱你。
陆信恒说：“我真的爱你。”
我当然知道他爱我。
陆信恒爱一个人的时候特明显。
他爱你，看向你的时候眼睛里就斟满了爱和快乐，笑吟吟的，你同他对望，只能看见眼眸里自己的倒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当然相信他爱我。
从高中翻墙出去给我买烤红薯，一路捂在衣服内口袋里热着回来给我；到现在有空会买束花接我下班、出差每一天都要打电话报备、每一次亲吻时候幸福又满足的表情......我是全世界最最最清楚他爱我的那一个人。
我想起来小时候家里养过猫。
我非常非常爱它。
上课想它、放学摸它，爱不释手，所有零花钱都给它买猫粮和玩具，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献给它。
只是忘记哪一天路上遇到一只小流浪猫。
很可怜，浑身脏兮兮地，躲在灌木丛里小声地嚎叫。
我救了它，给了它食物，又把围巾解下来团成一个窝给它睡。
但没带它回家。
我零花钱很多，在里面分出买一根火腿肠的钱，简直太微不足道。
每一天回家路上会给它喂一根火腿肠。
过了半个月它居然开始愿意让我摸它，我很欣喜，随口讲：你也很喜欢我吧小猫？
话出口我就愣住。
我为什么要用“也”？
后知后觉地，我发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喜欢上这只小猫。
它可爱。且惹人爱。
好吧、好吧、好吧。
才上小学的我当然搞不懂太复杂的问题。
我只是有那样一秒感到惊奇。
我那么那么爱家里的小猫，居然也能同时分匀出一点喜欢给这个流浪猫。
真是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
陆信恒简直爱我爱到要死，有一次我俩一起出车祸，对车迎面撞来，我坐在副驾驶，他下意识把车的方向盘往右打。
陆信恒爱我爱到要死。
居然也可以同时分出一点喜欢，匀给另一个人，居然也可以接吻两次，甚至险些上床。
我不理解。
只爱我一个，最爱我一个，会死吗？
我真的太笨了。太笨了。
很多次我也都问自己，能不能原谅？
说起来可能可笑。但是我发现我也离不开陆信恒。
我们认识得太久，相爱得太深。
分手无异于割肉放血、抽筋拔骨。
但我还是一点一点地亲自把早就已经亲密得好像一体的两个人分割，不打麻药、亲眼、亲手地。
因为我发现原谅不是一次的事情。
这是每一次。
每想起来一次，就要原谅一次。每想起来一次，就要痛苦一次。
我一遍一遍地假设，如果那一天做了下去呢？如果他们真的发生了更亲密的关系呢？
我没有办法想象。
哪怕他们现在已经断得一干二净。
哪怕我知道他这辈子只会踏错这一步，以前没有，以后也绝不再会。但是这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悬崖，我们都在爱情里摔的粉身碎骨。
我当然可以咬咬牙跟他重头来过。因为我们两个都太放不下对方。
他以后绝不会再犯错。因为他已经尝过失去我的滋味。那样痛苦那样恐惧，他当然可以在从今往后真的只爱我最爱我一个。
但是太迟了。
我不要再犯贱。
我有时候躺在床上思考和纠结，想着想着就冲去厕所吐。
大部分时候我都吃不下东西，所以吐的再用力也是一滩苦苦的黄水。
我知道陆信恒后悔又痛苦。
他说他每一天都很崩溃。
那我呢？
那我呢！
挂完电话我终于舍得放声大哭。
我比你痛苦一万倍。陆信恒。
第10章
最近总是失眠，没几天就要飞去英国办离婚手续了，所以睡不着，总是想事情。
脑袋好像播放影片一样把过去的记忆不断重播。
我们一起做饭，他切菜我炒菜，油下锅炸起来，他就把我挪到身后，怕溅到我。
逛街的时候我看了几眼的球鞋，第二天醒来就会出现在床头，他笑着凑过脑袋来想让我摸他头，像小狗邀功。
还有一起去旅游，在陌生城市的大街肆无忌惮地牵手，一起啃同一个冰激凌，然后在夏夜晚风里接吻，回酒店的时候不打车，反而在街边扫共享小电驴，两个大男人一起挤在一辆小小的电动车上，一边迎着风开车一边大笑，幸福得不像话。
还有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互相给对方刮胡子、蹲下来帮对方系鞋带......
很小的事情，但我就是将这些小事记得很深。
毕竟我当初爱上这男的不也是他在医院照顾了我？
这真挺简单。不过我很容易被感动。
我缺爱。我知道。
不过他真的特别爱我。
就这样想着过去陆信恒爱我的点点滴滴，终于熬到两个人一起去领离婚证。
他好像被吸干精气，整个人看起来起码瘦了十斤，郁郁寡欢，眼睛里深深地装满哀伤。
我努力不看他，假装不知道他的欲言又止。
我们就以一种办丧礼的态度，一言不发又沉默哀悼一样走完流程，成功离了婚。
离婚这天天气不好，下雨了，我没带伞，陆信恒把他的伞给了我。
我没客气，接过就走。
他又叫住我。
好像讲遗言一样，在异国街头对我长篇大论。
“周离。对不起。讲了千次万次我还是要讲对不起，我真的很后悔，我这段时间总在想，以后没有你的日子要怎么过。我想不出来，很痛苦，我好想问能不能重来，却明白哪怕再复合，破镜也没办法重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本来要说的不是这些。”
在谈判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陆信恒在此刻显得无措，好像不知道要怎么组织语言一样。
“我不知道以后我们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所以这应该是我要对你讲的最后的话。是我最最想告诉你的——离离，你很珍贵。任何不尊重你的、轻视你的、背叛你的，都不配拥有你。或者说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任何人可以真正拥有你。你只属于你自己。”
“我做错了事情，是我的错，我的爱分出去了，但是因为我犯贱，而不是因为你不值得、或者因为你不够好。我知道你肯定要想东想西。但不要那样想。你特别好，你值得拥有全世界所有最好的东西。”
说得太长又太快，陆信恒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呛了一下。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可能我的眼神真的太冷冰冰，陆信恒的表情一瞬间很难堪，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最后他只是说：“希望你以后可以快乐、幸福。”
我转身眼泪就掉下来。
明白陆信恒讲的全是真心话，因此我倍感痛苦。
大雨滂沱，落在伞面很吵，噼里啪啦的，像新婚放鞭炮一样热闹。
风超级无敌大，吹得人很狼狈，眼泪从脸颊飙进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