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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人乱我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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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人乱我道心 第50节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最终才说了出来:“他叫武岁七,挺奇怪的一个名字,二十多年前了……那时候他十七八岁吧,中等个子,瓜子脸,眼睛细长,笑的时候……都成一道缝了。
      “刚结束兵荒马乱的时期,我们家的生意也不太好,都要歇业了,幸好铺面是自己家的,还能再苦撑一阵子,可家里人都心里有数,马上就撑不住了,他却来应征做伙计。
      “我爹说店里生意不景气,都有可能付不出工钱来,让他去别处问问。他说他以前做过木匠,会做这些小东西,他不要固定的工钱,等以后如果挣钱了,成本去除后分一部分工钱给他就行。”
      柳淞认真听着,手中拿着毛笔,记录这个人的年龄,基本相貌等事宜。
      因着记录时可以巩固思路,所以他一直有亲自记录的习惯,之前有人想要协助都被他拒绝了,毕竟还是自己写的记录更一目了然。
      江岑溪抱着拂尘听得认真,李承瑞却有些坐不住了,似乎觉得这部分内容有些无聊。
      冯掌柜继续说着:“结果他真的厉害,做出来的东西一个个的,又新奇又实用。那阵子不少地方都在改建,也是经历了战争,各家各户刚刚好起来,当然要翻修房子和铺面。
      “他的这些工具做出来后先不收钱,一个人带着这些东西去给每家每户试用,人家正用着顺手呢,他又不借了,说店里不景气,他不想在店里干了什么的。谁知道没多久订单就来了,我们店铺也一下子恢复了不少。
      “趁着重建赚了一些钱后,他又觉得大家会有什么……补偿心?开始做一些给小孩儿的东西。我爹不懂,他觉得还是应该继续做工具,谁知道,玩具做出来后还真卖得不错。
      “他说,大人觉得孩子们前阵子也受了苦,生活好起来后,会补偿孩子。而且大家安稳了之后,也都开始陆续生孩子,孩子诞生亲朋也会给孩子买些小玩具……”
      李承瑞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挺有意思的:“嚯,还真有点小聪明。”
      “可不就是,我们一个即将要倒的铺子,一下子成了广汉郡生意最红火的铺子之一,变化很大。”冯掌柜说到这里,眼神难得的温柔起来,显然已经陷入了回忆之中。
      柳淞追问:“后来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突然就不干了,我还寻了他一阵,整个广汉郡都没有他。”
      “一个突然不干的人,你为何断定他不会害你?”
      冯掌柜的模样别扭了一阵子,最终还是下狠心说了出来:“我看上他了,我说我要和他在一起,他居然拒绝了我!我那个时候性子不好,他拒绝我后我还和他闹,说如果他不和我好,我就再也不理他了,让他滚,他、他……他还真滚了!”
      李承瑞听得一怔,冯掌柜还真是一个大胆直白的女性,他心中一阵佩服。
      柳淞则是记录的笔一停,似乎不知该如何下笔了。
      只有江岑溪开口问道:“所以你一直未嫁,等到如今?”
      冯掌柜仍旧是不服的模样:“嗯!我觉得他心里有我,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儿,暂时回不来了,我还没等到他亲口说他也喜欢我呢!”
      江岑溪追问:“他离开多久了?”
      冯掌柜的表情没落了一瞬,道:“二十一年。”
      记得很清楚,这些年她都是算着日子过的……
      “十六夜大雪之后?”江岑溪又问。
      “你还知道这个?”冯掌柜有些诧异,似乎觉得江岑溪的年龄应该没经历过这一年才对。
      “嗯,之前了解过一些。”
      “确实是冬天,过年期间他陪我放烟火,我觉得氛围挺好的,就……就亲了他一下,问他要不要和我成亲,结果……我还当他觉得不门当户对,以后慢慢来,我父母也挺喜欢他的,肯定还是可以在一起。
      “结果第二天他留张字条就走了,我还以为他偷偷躲几天,没想到随后下了整整十六夜的大雪,之后他再也没回来。
      “我爹说,他可能也冻死在那场雪里了,我不信,他那么聪明,雪能把他冻死?”
      冯掌柜说到这里红了眼眶,眼泪再难忍耐,簌簌下落。
      就算已经到了中年,她仍旧有着极好的姿态,哭泣时让人瞧着疼惜。
      江岑溪给她送去了帕子。
      其间,她回头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原本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表情逐渐认真起来。
      江岑溪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却还是道:“能详细说说你们的事吗?我很想听。”
      冯掌柜有些迟疑:“陈年旧事……而且,凶手不会是他。”
      “说说看吧,万一我继续走南闯北时,能遇到他呢?”
      这个说法似乎打动了冯掌柜,她终于愿意娓娓道来。
      *
      冯掌柜遇到武岁七那年,她才十四岁,武岁七那年十八岁。
      其实在冯掌柜看来,武岁七长相挺平凡的,脸不大,眼睛不大,鼻子却挺大,还有一对招风耳。
      笑的时候见牙不见眼的,挺可爱,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那阵子也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时期。
      她家里的长辈之前给她定了一门亲事,男方比她大两岁,两家当初也是门当户对。
      可惜后来动荡,她家里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根本就是苦撑,甚至到了吃饭都成了问题的地步。
      和她定亲的那家做的是饭馆,反而生意红火,渐渐瞧不上他们家,有了退亲的意思。
      正巧是这个时间,武岁七来了他们家里做伙计。
      她的未婚夫也是王八蛋,自己不老实,和表妹不清不白的被她撞见了。
      她性子泼辣,给他劈头盖脸一顿骂,给了未婚夫三巴掌,未婚夫的表妹也顺手给了一巴掌。
      两个人同时翻脸都没周旋过她,让她趁乱跑了,还毫发无损。
      过后未婚夫面子挂不住,居然倒打一耙,反过来说她不检点,没成亲呢就想往他屋里钻。
      那一家人的生意做得好,还是最多人去的场合,渐渐地谣言越传越真似的,都对她指指点点。
      那时候冯掌柜年纪小,死的心都有了,她觉得她完了……
      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武岁七却买来了樱桃,用筷子将核推出去后喂到她嘴里,安慰她:“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让他们滚出广汉郡。”
      她当然不信:“你吹牛。”
      “我要是做到了,你得亲手给我做桂花糕。”武岁七说得非常自信,末了还补了一句,“做甜点,我喜欢甜的。”
      第40章
      那阵子武岁七没事儿就推着他做的工具各家各户地跑,有时深夜才能回来。
      他们家中没有伙计能住的地方,武岁七还要跟隔壁铺子的伙计住一块,也不进院子。
      前几天冯掌柜还挺期待的,后来见没有什么改变,便渐渐觉得武岁七应该就是在吹牛。
      结果第六天早上,店里来了第一个定做工具升降架的人,和她爹攀谈时,闲聊似的说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他们广汉郡翻修房子,工人都是按天收费的,这家干几天,那家干几天,有时白天拖延了便会干到深夜,不然第二日又得算一日的工钱。
      重货白天都搬得差不多了,武岁七也没继续留在他们家里帮忙,显然是找个地方歇脚闲聊去了。
      本来就是来借工具给他们的,他们也不能留着武岁七一直白帮忙干活儿。
      留下来的,只有两位家主和一个工人,吊的也是一些零碎的东西。
      可工人不太会用工具,不知怎么的,东西掉落刚巧砸到了还悬着没固定好的木头。
      木头一端下沉,另外一端压着平衡的砖头飞出去老远。
      也是巧了,砖头直直飞到了冯掌柜未婚夫表妹的屋上面,砸出一阵巨响来。
      家主和工人都吓坏了,又都在二楼的高处不方便下去,于是站在高处朝那边看,想着出来人了,就扯着嗓子喊两句解释,明日天亮了再去赔。
      可屋子里的两个人显然是在做偷鸡摸狗的事情,砖块一砸,家里的人肯定要立即查看发生了什么事儿。
      屋里的人慌慌张张地提着裤子便从窗户爬了出来,一边准备爬墙,一边套衣服。
      谁知高瘦男人一抬头,看到斜前方二楼高处有三个人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这边呢,当即吓得惊叫出声,向后跌去,鬼哭狼嚎的。
      他吓得腿软,没能爬墙成功。
      那家里人听到响动也都过来看,又听到了他的叫声,这回算是逃不了了,被一家人抓了个正着。
      很快那家人也注意到了屋顶的几个人,知道家丑不能外扬,愣是拽着男人进屋问话。
      不过这寻常的建筑哪里能做到完全隔音?
      如果声音大一些,外面的人不特意去偷听都能听到。
      没一会儿姑娘哭,小伙子求饶到处乱躲,家主拿着棍子打人的声音也被听到了一二。
      他们正说着,回头才发现武岁七也在门口听,仍旧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还笑呵呵地问:“哟,我走以后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呢?早知道我多留一会儿,看看热闹好了。”
      “可不是,鸡飞狗跳一个多时辰,他爹来了才把人领走。”
      当时冯掌柜就在货架后面躲着,等顾客走了她才出来,朗声道:“他们丢了这么大的人,我一定要数落数落他们去。”
      武岁七却拦住了她:“别,咱添点乱。”
      “怎么?”她甚是不解。
      “你去找根绳子上个吊。”
      “啊?”
      “去去,不用真死,脖子上留个痕迹就行。”
      冯掌柜不解,却还是非常听话地寻来了绳子,还搬来了板凳到了合适上吊的位置。
      武岁七在一边嗑着瓜子,看着她忙活儿上吊的事宜,还在部署:“等会儿我把事情闹大,你千万不要说话,你说话就露馅,听我说就行了。”
      “那我不说话干什么啊?”
      “一般上完吊你会咳嗽,不受控制地流泪,所以你都不用装哭,之后继续嚎就行了。”
      冯掌柜个子不够高,绑绳子不太利索,武岁七立即过来帮忙。
      她很是疑惑:“你为什么会有上吊的经验?”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以前是大户人家干活儿的,那些把戏见多了,真闹出人命的都有,这小手段跟玩儿似的。”
      她站着凳子上双手扶着绳子,问他:“我能信你吗?”
      “你要是不信,我昨天不白布置了?”
      “果然是你!”她听了一惊,眼睛都睁圆了,激动得白皙的脸颊泛起了红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