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虽然红巾军说不伤平民,但是不代表进城的近万流寇每一个都能守住自己的刀,整个城中不时响起一些凄厉的哭喊。
宋时沉默着,不说话,只是跟着贺守正的队伍,穿过这座城,一个个的踏入那些曾经高不可攀的豪门墙院,将里面依旧还在抵抗或者躲避的人一个个的赶出来归入到流民的范围之中。
北上之路一直被堵死,除了跑的快的几家,整个归安府的富户便陷入刀剑火海之中,乖顺些的还能保住命,但有反抗的无不是血溅当场。
当然反抗中血溅的也并不是只有豪门中的人,红巾军之中因为大意,贪念,而受伤甚至亡命的人数并不在少数。
整个归安府变成了一个血与火同样剧烈燃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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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世家,千年孔府。
平常深深掩起的孔府直接大开中门,礼仪周到严肃的将余成春迎了进去。
孔家能屹立千年靠的就是孔家的名声以及,灵活的身段。
每一个想要掌控儒家的势力都不得不拉拢孔家,孔家近千年就这样灵活的引来送往了一个个朝代,自身却越发的稳固。
可惜他们遇上的是一个并不按套路出牌的红巾军,余成春对于什么拉拢掌控儒家士子没有半点兴趣,他就是冲着孔家来的,他在里面待了一个下午,里面所有人,除了性命和一套衣服连族谱什么也没给孔家人带出来,当然有些桀骜不驯的,自然连性命也一并留下了。
毕竟,余成春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再说了,你和人家流寇讲什么道理。
从孔府抬出的田契宅契以箱论计,其他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光是布料就收拾了三天。最后,他们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将整个孔家被抄的干干净净,连一片纸都没有留下。
孔家的千年积蓄,除了早年就分出去的支脉,只能说就此烟消云散。
孔家如此,其他的富户自然也没有放过的道理。
整个归安府,稍微平头正脸的富户都没能躲过红巾军的搜查,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得了积蓄,手头松快了,余成春倒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开仓放粮给城内外的流民,这次一同出兵的红卫军也都得了不少赏赐。
一时之间,归安府居然呈现出了乱世之中久违的热闹
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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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和李氏跟着贺守正他们被分到一家富户的厢房之中,因为刚破了城,今晚大家都忙着潇洒,谁也没空跟着宋时学习,所以她难得晚上人闲了下来。
李氏在房间里沐浴,她帮忙守在外面,一边听着远处的喧嚣一边看着厢房外翠绿的葡萄藤,月色如水难得能安静的思考一下。
她感觉这个红巾军非常奇怪,一般的流民造反,一开始比较乱,但是后面明显就会暴露野心,比如称王称霸,或者烧杀抢掠,但是红巾军虽然干了,但是又没干全。
开仓放粮可以说收买人心,打豪强却也并没有分田地,号称继承前朝正统,打下一个地盘也并不停留,从南打到北都快打上朝廷军了也没看到收拢地盘,只是一个劲把路上的豪强一扫而空,如果说余成春视财如命只是想要把富户洗劫一空,但是对于士兵的奖励也并不吝啬。
但是总不能余成春真的是个在世黄巢,只为了四处撅世家的根吧。
而且红巾军显然是分为了两个部分,核心的部分无疑是余成春所带的三千精锐,不仅带马披甲,战力过人,以一当十,就算是放到朝廷里也算不错的战力了,却甘心做一群流寇。
外部则是裹挟加入的其他流民流寇,虽然战斗力一般但是声势也算浩大,现在人数早已过万却没有自立为王的打算……
宋时想着想着,头上一痛,宋时看到一个黑影跌落到自己怀里,她下意识捧住,黑乎乎的东西带着淡淡的蜜香,这是她最熟悉的红薯香气。
她抬头看去,贺章从门口闪了进来,对着她咧出一口大白牙,少年张扬肆意的笑容在暗淡的月光下有点闪。
宋时摇摇手里的红薯问他:“你哪里来的烤红薯?今天不是不上课吗?”
“我爹给我的,好像是从孔家厨房翻出来的,这个叫红薯吗?他让我过来问你点事。”贺章也不怕衣服脏了,就地躺在宋时旁边,手枕在脑后。
“什么事啊?”宋时一边问一边剥开那个小小的红薯,仔细观察,没有在现代吃的甜,有点噎人,但是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红薯。
她确认小宋时的记忆里是没有见过这个东西的,毕竟红薯玉米西红柿都产自美洲,在大航海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是很难传到内陆的,顶多就是沿海地区有。
如果这里能有红薯,那土豆,玉米,大航海,鸦片,洋人还会远吗?
不同的世界真的会有一样的发展轨迹吗?
这是巧合,还是说大魏只是另一个时代的切片?
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贺守正那边去问清楚这根红薯的来处,但是贺章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定在原地。
“你愿意去南边吗?我爹说余老大要运一批物资从海路去南方,他可以让他们带你们去南方,你娘也不能一直在军营里吧。”
宋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身边的贺章:?
“嗐,我跟我爹在流民里都混了多少年了,你娘那样的这么明显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贺章笑了笑,笑容里有点少年的狡黠:“你这个儿子也满厉害的,逃荒的时候还能带着你娘跟上来,不过,如果破庙的时候你没有带上你娘来的话,我爹肯定不会管你的。”
“啊?哦,为什么是南边?”宋时提起的心慢慢的松了下来,好在,只是李氏的身份被认出来了。
“虽然现在中原局势糜烂,但是南边处在边缘还算稳定。听说因为海运畅通后,各种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还有很多昆仑奴和红发碧眼跟怪物一样的海外洋人,就是瘴气重了些。而且我看你娘针线活不错,听说南边那边很多纺织作坊,想必找个生计也不成问题。”
“那你呢?”宋时轻声问。
贺章翘起脚,看着透过葡萄藤的月牙在天边闪烁,仿佛想起了无数流民生涯的过往:“你前几天上课的时候说那个……我想过了,凭什么我们就要像野狗一样地里混食?”
“这些豪门世家的人就能躲在高墙深院后面,住着楠木的房子,墙上是价比黄金的徽墨涂抹粉刷,用着我们一辈子都不曾听闻过的东西,看的人真是目眩神迷。”
他的语气讽刺:“地窖里白银黄金铺满,仓库藏着一辈子都吃不完的粮食,却不愿意拿出一丝一毫来,甚至用几个馒头来换一个成年人的卖身契。他们装卖身契田契的房子居然都能装满十间!”
“这样的世道,哈!”
“我用我的刀试过了,他们的血肉和我们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第8章 裂隙贺章的语气很轻,杀气却很重。……
贺章的语气很轻,杀气却很重。
他毕竟不是什么现代刚上高中的小孩,而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狠人。
早在流民时就习惯了身边的人冻饿而死,见多为了一口吃的,无数人可以拼到最后一口气,易子而食也不过是平常,而加入流寇之中后,沙场上战死的兄弟朋友也不在少数。
虽然他大多数时候显得很少年气还有些跳脱,偶尔看起来还有些心软,但是也是建立在自己的绝对实力之上,杀人的时候,他的手从来不会软。
“你这样的,战场上会死的很快的。”宋时叹了一口气,手上的红薯都感觉不甜了,看着身边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的少年,跟着余成春这种奇怪的军队,有种班主任看着尖子生走进死胡同的感觉。
“我不会死,只有我的敌人会死!我可是要当大将军的人!不是你的说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流寇!”贺章的一只腿晃晃悠悠的在空中画了个大字,语气却铿锵有力。
宋时看着碍眼,推了一把:“幼稚!你除了那点力气和刀法,连兵法都不会,军阵战术配合,骑马带兵,火器火炮……”
贺章听的头疼,一把薅住宋时的头,疯狂的揉着她杂乱的头发:“哎!你可真是宋小先生!都说了今天不上课,你要听大哥的好吧!”
宋时被揉的头晕,一拳锤在他的胸口。
贺章悻悻然的松开她,人挺小的,脾气倒是不小。
“如果你去了南边,就没人给我上课讲故事了。”他喟叹一声,习惯生离死别的少年一时之间也有些惆怅了。
他一直跟着父亲流浪,遇到的都是比他大的叔伯大哥,虽然力气不如他,却都是半个长辈,好不容易收了个不错的小弟,却马上又要分开了。
宋时听出他语气里的惆怅,只是看着手里的红薯默然不语。
南边,听起来美好的仿佛是一个新世界,只要点头就能带着奶娘脱离这个血与火燃烧的地方,重新开始这辈子新的生活。
“你那么喜欢打仗吗?你和你爹流浪了那么多年,难道不想去南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宋时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