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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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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令 第10节
      “回春堂里头被抢了药,这世道也不知道安稳不安稳,没准过几天还有事,你年纪小,总这样终归不好。”
      李观一之前就有预感,眼下却是更明白。
      自己被‘优化’掉了。
      老掌柜从怀里掏出一贯钱,还有一封信,都放到桌子上,往李观一方向推了推,道:“这是回春堂本月给你结的工钱,至于这信,你术数很好,我认得关翼城柳家私塾的管事,我自己给你写了份举荐信,你拿着去,试试看能不能在哪儿讨个营生。”
      “也算是找个下家。”
      柳家私塾?
      那是比回春堂名气大多了,算得是比回春堂更好的地方。
      老掌柜把酒喝完了,把杯子放桌子上,道:“你吃着,我去干活儿。”
      “老周,这孩子今儿的饭菜,就算我账上了。”
      “吃不够的话,再点点。”
      老掌柜的往外走,一身灰扑扑长褂子,头长低稍微有些驼背,李观一把信放在一旁,大快朵颐,风卷残云般把东西吃完了,这饭馆的老板笑道:“再来点?带点东西走吧。”
      “就老赵那话,就是和你说,想吃什么带点走没事儿,还怕你不好意思,自己走了。”
      少年人笑着回答:“不了,吃的够饱了。”
      然后他站在店老板那边,看了看桌案上的酒类价钱,伸出手摸出十文钱累在桌子上。
      店家失笑着道:“小伙儿,钱记着账了。”
      “嗯,下次他来的时候,我请赵掌柜一杯好点的酒。”
      少年人轻声回答。
      店家愣了下,笑了,道:“好啊。”
      “成,也是讲究人。”
      “老赵头没走眼。”
      赵掌柜迈着步子回去了回春堂,拿出了账本,在李观一的名字下面划了一下,陈老大夫道:“观一被辞了?”
      老掌柜点点头。
      陈老看到老掌柜在下面做的标记,道:“你还给垫了一贯钱?嘿,少东家可没这么心善吧?”
      老掌柜开口道:
      “咱们给东家干活,东家的话是规矩,得用心用力。”
      “可是,不能做不义心狠的事儿,这个也是规矩,心里的规矩。”
      “规矩大过天。”
      赵掌柜把账本卷起来,掀开了门帘走进去,两边门帘上有对联。
      疾莫过于讳。
      医须行以仁。
      掌柜的头扬得高高的,脊椎笔直笔直。
      …………
      日头过了午时,渐热起来。
      李观一已站在了柳家私塾前面,果然气派,城中大户小半子弟都在这里修习,大多马车在外面停着,正要进去,却又有一辆马车驶过来,李观一止住脚步,马车稳稳停在了李观一和私塾中间。
      香风飞起。
      有清脆少女声音响起来:
      “大小姐,柳家私塾到了。”
      第12章 一贯钱
      李观一止住脚步,避让马车。
      等马车停稳了,一名双垂髫,穿鸭绿色袄的丫鬟先跳下马车,然后转过身来,伸出手搀扶一名女子下来,看身量不矮,一身青色裙装,藕色鞋子白罗袜,鬓发如云,只可看到背影,被搀扶着进去了。
      马车车夫一扬鞭,马车停稳在两侧靠墙的位置。
      李观一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
      只是把信交给了私塾中人,被引着走进了这里,这私塾占地极大,那门人让李观一在外面转一转,等一等,他且去把信给柳家的夫子,李观一点了点头,就在这里等着,目光扫过这地方。
      柳家私塾啊。
      虽然早就知道很大,但是外面看和里面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触,处处修竹,兰芝,建筑隐藏其中,来回的人年少的七八岁,年长的二十出头,都穿绸缎之衣,佩宝玉,宝剑,香囊,衣着华丽,一手捧书,行走其中。
      李观一穿着灰褐色的衣裳,浆洗得有些发白,站在这里,目光平静。
      却在考虑。
      果然,柳家私塾已经极大,如果可以在这里的话,对于往后通关文牒之事,应该会更有助力些,况且,散户本来就不容易找活儿干,更何况是那种具有让散户成为主户的地方?既有老掌柜的信,那不妨来试试。
      正思考着,也慢慢在这私塾里面走着看看。
      正百无聊赖之时候,却见那边一群少年在争执什么。
      仔细一听却是在争一道数术题的解法。
      李观一若有所思,若是想要留在这里,最好展露一部分能力。
      迈步走了过去,旁观一会儿,忽然开口道:
      “你们解错了。”
      那些学子正在愁眉苦脸地思考着这个难了他们足足一个月的难题,被这一说,却是一惊,转过身来,见到个穿着朴素穷苦的少年人,他们被这个数术题难了一个月,脑子都像是浆洗过的衣服一样拧成了麻花,此刻不由没好气道:
      “你说,我等怎么算错了?”
      “你会的话,你自己来啊。”
      有稍微年长的则是询问道:
      “小哥儿口中我等错了,不知如何之错?”
      “这是师长一月前给我等的一个秘传的题目,我等苦苦思索,不得其法,题目是【将一至九这九数排成三列,不论纵横斜角,每三字相加都是十五,如何排法】?”
      “小哥有什么解法吗?”
      李观一看着桌子上的九宫图。
      和前世不同,这个时代的【数】是君子六艺之一,修行不易。
      这九宫图在上辈子不算是什么难事,可在这个世界,没有秘传自己想,实在是痛苦耗时,一共九个数字,每个数字又有九个选择,排列组合之繁多,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他提起笔,一众衣着华丽的少年围绕在他身边,李观一落笔,口中轻声道:“九宫之义,法以灵龟,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转眼之间,这一个困住这些少年学子一个月的谜题已经解开。
      周围学子面色精彩变化,一时无声。
      在阁楼上,先前那位大小姐本来垂眸看着自己的弟弟,却看到这一幕,见那些倨傲学子脸上呆滞神色,若有所思,对旁边的丫鬟说了一声,催促她下去,那丫鬟笑着应一声,转身下来了楼。
      正巧那边,先前禀报的门人已出来了,李观一放下笔,和那门人去了一个茶室,一个屏风间隔内外,一名约莫四十岁出头的男子坐在那里,手中握着信笺,要李观一坐下,主动倒了一杯茶,道:
      “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了。”
      “既是赵老哥的推举,我自该留下你的。”
      “只是我这里人多了,赵掌柜推荐的那个位置不巧没有了,只有些小工,小哥你在这里先试着做两个月,每日洒扫,前两个月钱会少些,勿怪。”
      试用期?
      李观一询问道:“多少?”
      这儒生抚了下须,伸出五根手指,李观一道:“一贯五?”
      倒是和原本相差无几。
      儒生笑道:“不,是五陌。”
      原本一陌是一百文,但实际交易中,人们出于占便宜的心理,使用的往往不是“足陌”,而是“短陌”,朝廷也认这个,只在法律条文里面有【盗取五千足陌者,诛】,这儒生口中的分明只是短陌。
      譬如足陌,足金,都是这个意思。
      一陌七十五文,一个月三百七十五,就算是最低生活的每日二十文都没有,李观一听出了味道,这是要他知难而退,不愿意拂了老掌柜的面儿,又不愿意收人,儒生端茶温和笑道:
      “不过,我可是建议你留下的。”
      “在这里做工之余,可以旁听诸学子论学,可以识文断字,也是好事,可和旁处不同。”
      李观一喝了口茶。
      嗯,先pua起手,然后开始画饼。
      每个月五陌钱肯定不够花的,灾年朝廷给的低保钱都不止这点,大多人都会被逼走,这样的话,这儒生既没有拂了掌柜的面子,又可对外说是自己力邀李观一留下,反正是李观一拒绝的,锅都李观一背着。
      当真好儒生!
      读透了书。
      李观一起身,道:“不必了。”
      大丈夫有手有脚,一身医术,双拳也有武功,不必受辱。
      儒生脸上露出遗憾神色,眼底却又一丝淡淡的笑意,起身相送,在前面引路,还给李观一主动推开了门,态度温和遗憾,却有一阵清脆笑声响起来:“柳庄夫子,您可太不知道柴米油盐了。”
      “一个月五陌,还是短陌,咱们家短工干上几天都不止这个钱了。”
      外面是那丫鬟,十五六岁模样,有点婴儿肥,眼睛黑亮,笑起来可爱却带着点调侃,柳庄夫子却是自然接了话,不在意里面的阴阳怪气,只是温和笑道:
      “书生固穷,君子远庖厨,青儿姑娘说的是。”
      “我却真是不知柴米油盐了。”
      “不知道,薛小姐今日来了,是要抚琴吗,呵,不知道小可是否有机会听一听……”
      这丫鬟青儿翻了白眼,没有管这态度大变的书生。
      却看这出身穷苦的少年,看到他模样俊秀,脸上先带了三分笑意,道:“你刚刚做的事情,我家小姐看着了,猜你术数不错,你若是不愿在这儿干活,我家小姐那里有个好差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