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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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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来 第871节
      他桓云自己的方寸物当中,莫名其妙失去了绝大部分天材地宝、山上器物,那么白玉笔管又是什么景象?
      若是仙人遗蜕与那件法袍都没了?
      或是留下了其中一件?
      云上城沈震泽会怎么想?
      桓云有些感慨,那个年轻修士,真是一棵好苗子。
      可惜了。
      被那许供奉杀了。
      他桓云护道不利,只能为云上城带回一件方寸物。
      桓云眼神冰冷,追赶而去。
      老真人开始希望里边还能留下一件仙家重宝。
      若是没有,就送回白玉笔管给云上城,若是真有一件,那就是他桓云的自家机缘了。
      白璧与高陵,还有那位芙蕖国皇家供奉,一起离开。
      都有些心情沉重。
      北亭国小侯爷和家族供奉没的没,死的死。
      不好交代。
      北亭国侯府那边不好交代,詹晴的元婴师父不好交代,水龙宗祖师堂那边,也不好交代。
      白璧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宝物,可以弥补一二。
      高陵说道:“那两人,可以杀。”
      白璧笑道:“确实如此。他们身上的机缘,你们二人平分。”
      高陵以聚音成线的武夫手段,向这位水龙宗嫡传金丹问道:“陛下那边,会多问的。事后白仙师宗门那边,兴许就要多想了。”
      白璧说道:“那就再杀一个。”
      高陵便不再言语。
      白璧又说道:“高陵,我保证你可以当上芙蕖国武将第一人。”
      高陵犹豫片刻,突然说道:“我想换把练气士不能坐、武夫可以坐的椅子,我坐上去之后,有可能就不止是一座芙蕖国,说不定连同水霄国、北亭国在内,白仙师便都可以予取予求。”
      白璧笑着答应下来:“胃口不小,但是我觉得高陵坐得稳那把椅子。”
      下一刻,那名芙蕖国供奉便被高陵一拳打得头颅滚落在远方,白璧则神色如常,立即以术法毁尸灭迹。
      根本无需言语交流。
      彩雀府好像成了最大的赢家,最少也是之一。
      三人来,三人走,齐齐整整,而且都谈不上怎么受伤。
      宝物机缘没少拿。
      武峮突然说道:“先后两次都在画卷榜首的黑袍老者,会不会来找我们彩雀府的麻烦?”
      对方身上那件法袍,让武峮认出了身份。
      孙清笑道:“一个能够跟刘景龙当朋友的人,不至于如此下作。”
      武峮还是有些担忧。
      方才孙清大致确认了那部道书和令牌的品秩,只说后者,是一件寻常上五境修士才可以拥有的至宝咫尺物。
      此番劫难过后,除了孙清和柳瑰宝,武峮信不过任何外人了。
      归根结底,武峮不再相信半点的,是那份世道人心。
      不但如此,武峮心底处有一个念头,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可怕的想法,当武峮扪心自问,自己若是拥有那位年轻剑仙的手段和修为,那么身边修行资质、大道福缘都令人艳羡的孙清,柳瑰宝,还能不能活着返回彩雀府?
      武峮不知道答案。
      不敢多想。
      ————
      陈平安在四下无人的深山当中,将那藻井藏在一处深潭底下。
      换了一身行头,脱下所有法袍,换上寻常青衫,少年面容,背着大竹箱,里边搁放有四只包裹。
      然后行出去十数里后,发现山野小径的路旁高枝上,站着那个背负大行囊的老熟人,金身境武夫黄师。
      黄师笑道:“我知道是你。”
      陈平安说道:“那还不躲得远远的?”
      黄师笑道:“说来可笑,连我自己都想不通,活着离开那个古怪地方后,感觉还是待在陈老哥身边,比较安心。”
      黄师如今对于自己看待旁人修为高低、道法深浅,已经全然没底气了。
      唯独看人好坏,还算勉强有点信心。
      陈平安摇头道:“别惹我,各走各的,咱们都惜点福。”
      黄师颠了颠身上极为惹眼的大行囊,“陈老哥是行家里手,这么多障眼法,我就差远了,接下来,白璧与高陵三人,说不定就要来找我的麻烦。再往我身上泼点脏水什么的,背着这么多物件,我可能连北亭国都未必走得出去。”
      陈平安问道:“先前听说你要报仇,报什么仇?”
      黄师神色淡然道:“当年意气用事,是我有错在先,但是没想到我没死,可我黄师一家四十余口,老幼妇孺,皆被修士剥皮,然后换着人皮,给死人穿戴在身。”
      这位纯粹武夫,语气平静,就像只是在说一个书上看来的故事。
      世间真正的苦难,承受之人,是不会有落在别人眼中的那种撕心裂肺,大喊大叫。哪怕会有,往往一两次过后,便会愈发沉默。
      陈平安没有说话。
      黄师扯了扯嘴角,“不管你是谁,我还算信得过你,或者说趁着运气不错,赌一把大的,我愿意将行囊当中的大半物件卖给你,我只收神仙钱,凑足了,买颗兵家甲丸,当然不是神人承露甲,而是一副金乌经纬甲,然后再买一把早就相中的法刀。我就可以去做应该做的事情了。”
      陈平安从袖中拿出几张驮碑符,抛给那黄师,“此符最能隐蔽身形气机,你是金身境武夫,更能够收敛痕迹,只要昼伏夜出,小心点,够你偷偷离开北亭国地界了。”
      黄师愣在当场,没有立即去接那符箓,当初在仙府遗址的后山,便是同样的手段,一拳打得对方吐血不已。
      只不过当时更多还是试探对方深浅。
      等到那几张符箓飘落远方,黄师才将那些符箓驾驭在手,沉默片刻,才开口问道:“你到底图什么?”
      陈平安已经继续赶路,撂下一句话:“世间苦难临头,我们敢怒敢言。”
      就这么一个陌路人局外人,一句轻描淡写的言语。
      可黄师这般铁石心肠、行事更是心狠手辣的武夫,竟是嘴唇颤抖起来,双拳紧握,黄师松开一拳,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抹了把脸。
      黄师突然高声喊道:“喂,陈老哥,请停步。”
      陈平安转头怒骂道:“老子自己也没剩下几张宝贝符箓了!老子就是个每天起早贪黑、挣点辛苦钱的包袱斋,不是善财童子,你大爷的,还敢得寸进尺,做人如此不厚道,山上的旧账还没算呢,一拳万斤重,打得老子这把老骨头……小骨头差点散架……”
      黄师嘴角抽搐,差点想要反悔,突然笑了起来,打开行囊一脚,使劲颠晃起来,最后接连丢过去三样物件,“我黄师算不得半个好人,可也不愿意欠半点人情。”
      那“少年”立即换了一副嘴脸,笑呵呵接过那三样东西,放入竹箱当中。
      陈平安揉了揉下巴,觉得是不是可以哥俩坐下来,喝个小酒儿,慢慢谈买卖。
      黄师笑道:“有了这些符箓,我还卖给你做什么?就你那生意经,我能不亏本?”
      陈平安笑道:“过奖过奖。”
      两人就这么分道扬镳。
      黄师突然问道:“姓甚名甚?能不能讲?”
      那人没有转身,抬起一臂,轻轻握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好人。”
      黄师懒得再开口了。
      去你大爷的姓陈名好人。
      不过人,真是好人。
      那人突然转头,双袖轻轻一抖,手中多出厚厚两大摞符箓,一本正经说道:“其实我这儿还有些攻伐符箓,实不相瞒,张张都是至宝,物美价廉……”
      黄师已经贴了那张驮碑符,不等那家伙说完,朝他竖起一根中指,然后脚尖一点,飞掠离去。
      陈平安遗憾道:“个个贼精,生意难做。”
      ————
      陈平安独自行走于崇山峻岭,突然抬起头望去。
      一男一女,拼命御风远游,然后两人身形突然如箭矢往一处山林中掠去,没了踪迹。
      正是云上城沈震泽的两位嫡传弟子。
      年轻男子多留了一个心眼,带着女子改变路线。
      为的就是避开那个万一。
      先前从老真人手中接过方寸物后,与师妹一起御风离去后,心神立即沉浸其中,结果发现里边除了几件陌生的仙家器物,应该是许供奉将方寸物当做了自家藏宝物件,是这位心肠歹毒的师门长辈自己寻觅到的机缘,可是最重要的仙人遗蜕与那件法袍都已不见。
      桓老真人说那许供奉已死。
      是不是从许供奉嘴中逼问出了这件方寸物的开山秘法,取走了两件价值连城的至宝?
      为何桓云要多此一举?还要将白玉笔管交还给自己?是笃定自己不敢向师父泄密?
      疑心一起,便要疑神疑鬼。
      而老真人桓云,不一样如此?
      事实上双方都算是聪明的好人,此次访山,哪怕桓云期间的确有些起念,但最终还是没有做出违背良心的狠辣举措。
      可是最终人心走向,便是急转直下,从恶如崩。
      桓云化虹追踪而至,飘然坠地,盯着那两个年轻晚辈,神色淡漠道:“方寸物的开山口诀是什么?”
      年轻男子将那女子一把扯到身后,说道:“老真人为何明知故问?”
      桓云怒道:“若真是如此,老夫何必画蛇添足?”
      年轻男子苦笑道:“你们这些高人神仙的心思,我如何猜得到?”
      桓云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