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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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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2章
      “没事,灯不用管,本来就没用。”邓向松喃喃地,随后一把推开他,跪倒在棺旁,嚎啕大哭:
      “小绥啊,崽里子,你吓死师父了!知道你死的那一天,师父一晚上没合眼,一直在掉眼泪,手脚都是麻的,想的是黄泉路那么冷,你一个人怎么走。我悔啊,悔不该放你们下山,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师父以后怎么活?你让你哥以后怎么活?”
      “师公,别激动,你身体还没好呢。等师父醒了,咱们有的是时间好好聊。”乔嘉禾蹲下来,帮他擦拭着眼角的泪痕,轻拍着他后背安慰。
      “很多年了,师父一直记得你赚到第一笔工资的时候,自己没留多少,全打给师父了。你哥坐火车去看你,你当时还和别人合租一套房,那些人满地扔烟头,全留给你打扫,你哥心疼,给你留了一笔钱,让你去租个好点的房子自己住。”
      “我们都晓得,你向来报喜不报忧,平常日子过得有多难,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你不想想我们,怎么也不想想自己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你容易吗?”
      此情此景,在场所有人俱是目不忍视。
      “爸,都过去了。”邓若淳将父亲揽进臂弯,“以后我们好好过。”
      邓向松合上眼,一滴浑浊的泪垂落在宁绥的脸颊上,
      *
      “……这是哪?”
      身处遥远而深邃的所在,一切仿佛都被无尽的混沌溶解,光线失去了方向,只能在无垠的黑暗中徘徊。宁绥睁开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头顶没有天空,身下也不见大地,虚无尽处还是虚无。
      “我不是死了吗?”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不见接引的城隍鬼差,也不见森然的酆都城,更看不见所谓的判官阎王。触目所见俱是空旷与荒凉,偶有微弱的光点刺破四下死寂,却又迅速被虚无吞噬,不着痕迹。时空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一片模糊而均匀的灰,这里既没有中心也没有边界,是所有存在与不存在的结束,所有幻梦与绝望的尾声。
      仅存的意识漫漫飘浮,试图寻找一丝光明或意义的所在。
      “看来还是要唯物,死后确实没有阴曹地府。”他自言自语。
      脸颊似乎有什么划过,宁绥抬手触碰,竟是一颗泪珠。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原本纯粹的寂静开始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嘈杂,起初只是一点,渐渐如潮涌般将他浸没。
      “阿绥,阿绥,不要睡,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就算是杀进阎王殿,哥也要把你救回来。”
      “明天就醒过来,好不好?”
      “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师父以后怎么活?”
      越来越多的倾诉、哀求与悲鸣涌入脑海,宁绥顿觉头痛欲裂。
      “小阿绥,还好吗?”
      一声缥缈的女声将他与嘈杂分隔开来,宁绥循声望去,目之所及仍然是永恒的虚无。
      “你看不到我,但我一直在你身边。”
      很像妈妈的声音,可妈妈已经没办法出现在他身边了。宁绥艰难地坐直身子,向着虚空高喊:
      “你是……九凤?”
      “是我。实在抱歉,我的力量在抵挡怒目明尊那一击时便消耗殆尽,因而这一次没能护住你,也只能以这种方式与你相见。”九凤的声音好似丝绒一般,轻柔地覆在他身上,“不用害怕,你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宁绥一时大惑不解。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留下的最后一眼,夷微将他抱在怀里,竭尽所能用真气替他续命,身边的师兄和嘉禾都哭成了泪人。
      “我遗言都说了,遗嘱也定了,要是就这么回去,有点太丢人了吧?”
      “我也有一个像你一样勇敢的孩子,她叫寸心,是从我体内分化出的一部分。我离开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一晃几千年过去了。”九凤有些怅然,“曾经与后来的一些疑问,你也许能从她那里找到答案。”
      宁绥想起祈和瞽的只言片语,追问道:“银瓶凼吗?”
      九凤没有回应,话音如烟雾般渐渐消散:
      “去看看你的父亲吧,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仿佛是落水的人被拉了一把,神智终于从无尽虚空中逃离,回归本初的躯壳。宁绥猛地坐起身子,不住地喘着粗气。
      “……阿绥?”
      宁绥迷惘的眼神凝滞了一会儿,开始缓缓流转。
      这又是哪儿?我是谁?谁在说话?
      “你……”
      身边坐着一个眉目英挺的男人,那一头及腰的白发映入眼帘,像锥子一样狠狠地在宁绥心上扎了一下。可他也说不出为何心痛,只觉得眼前的人无比熟悉,却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阿绥,是我,你、你感觉怎么样?”白发人见他苏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几次欲言又止。结巴了许久,才如履薄冰地问:
      “还记得我吗?”
      他陌生的眼神明显让白发人的心凉了半截,充满希冀的眸光慢慢变得失落,又强撑着亮起一丝温暖。
      “啊……不记得也没关系。”
      然而,有一股奇怪的冲动驱策着他的肢体,要他抓紧最后的时间去完成一件不能再耽搁的事情。宁绥手脚并用翻出棺木,本能一样地奔跑:
      “父亲,我的父亲……”
      他几次跌倒又爬起,最终停在了一间简朴的房屋前。房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哽咽,是一个年轻男子带着哭腔的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