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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御仙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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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五章高手(5)
      黄梨乡以东,四十里外,有一驿。
      驿站不大,房间七八,马匹二三,院墙坍圮。
      最西边一间客房,此时仍透出昏黄灯光,有人影映在窗纸上,身躯扭折。
      房间内,李克用负手而立,仰头望着墙上的一副山水画,半响不动不语,如在悟道。
      山水自有其道,只不过,李克用在参悟的道,并非是山水自然之道,而是庙堂天下之道。
      这个道不易参透,所以他始终皱着眉头。
      不时,有敲门声响起,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将军,黄梨乡急报。”
      李克用眼前微微一亮,视线却没有从画上收回:“进来。”
      门开人进,是一名身着灰炮的男子,他在房中抱拳:“李晔与人在渭水激战,形势不明。”
      李克用转过头,面有喜色:“如此说来,是天助我也?”
      男子迟疑片刻方道:“李晔离开长安,是因为黄梨乡有河匪生事,此乃公事,将军尾随出城,是为报一箭之仇,此为私事。若是将军此时出手,有可能混入泥潭。”
      李克用一摆手,显得有些不耐:“自我李克用出世以来,无论是征战沙场冲锋陷阵,还是深入江湖与人交手,皆未尝一败,此番岂能栽在李晔手里?这不是我的私事,也关乎振武威名!”
      男子执意劝道:“将军入长安,是为与韦公结盟,如今袭击安王,会否因小失大?”
      李克用冷笑一声:“跟韦公结盟,重点在于郦郡主,前日李晔当众胜我,使我颜面扫地,且当众宣称,对郦郡主仰慕已久。李晔不除,我有何颜面与郦郡主成亲?”
      男子见劝解无效,便问:“将军要不要跟韦公通个气?”
      “多此一举!”李克用一甩衣袖,“前日之败,我李克用已经让人瞧不起,跟韦公结盟,已是气短几分,结盟的筹码,不好要了。此番唯有杀李晔于无形,方能找回气势,展露我振武实力,震慑韦公。怎能事情未成,先跟韦公提及?”
      男子不复多言。
      杀个亲王,只要事情做的隐秘,不留痕迹不让人查到,在振武看来,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若非如此,振武也就谈不上桀骜,更没有听调不听宣的底气。
      ......
      火炉的光线暗淡了几分。
      刘大正四肢僵硬,连手指都无法动一下。时间在这一刻过得格外漫长,因为刘大正连呼吸都很艰难。
      他现在终于意识到,他跟眼前这个灰发青袍的男子,实力差距有多大。
      男孩没有出现,这说明青袍男子,在跟刘大正动手的时候,还能不着痕迹,让男孩睡得安稳,就像先前没让男孩察觉到,院外有人对话一样。
      青袍男子收回手。
      刘大正身上压力顿消,大口喘息,他看了一眼几乎消散无踪的菜刀,禁不住再度看向男子,满是忌惮的问:“你到底是谁?”
      青袍男子神色平淡:“如你所见,一个真人境的修士。”
      虽然刘大正早已笃定对方的修为境界,但此刻听到对方亲口承认,仍是不免心惊:“袁天师之后,江湖中已经再没出现过真人境修士!”
      青袍男子似乎不介意跟刘大正说话,虽然他的语气依旧漠然:“不是没有,只是没人见过罢了。”
      刘大正坚决摇头:“这不可能!”
      青袍男子笑了笑,他虽然面相普通,但是笑起来格外有魅力,就像一颗普通的野草,结出了绚丽的花苞,更有一股别样的美:“五年前,你就到了如今的境界,难道说这些年来,你就没有想过,要再进一步?”
      “练气七层之后,步步维艰,每进一步,都难如登天,我能有今日境界,已是机缘巧合,想要更进一步,谈何容易。”刘大正苦涩道,旋即他意识到什么,双目陡然睁大,“你......你认识我?”
      “认识中原第一刀,很让人意外吗?”青袍男子的笑容,愈发显得醇和。
      这话说得没错,刘大正无法反驳。
      也不知想起什么,这个肌肉如小山一样,身材也魁梧得不像话的壮年男子,脸上忽然有了感伤之色:“若说大唐的天下,还有谁晋升真人境不会让人觉得意外,恐怕也只有......”
      他这话没说完,就忽然停住了。
      因为他面前的青袍男子,已经消失不见。
      他走的突然,就像他来的那样毫无预兆。
      刘大正愣在原地。
      许久,他摇头长叹一口气,回了院子。
      他走进院子,今日便不打算再踏出这个院子。
      就算没有灰发青袍男子的威慑,他也不会再走出去。
      而且他很清楚,他的师弟,那个道人,面对南宫第一,也根本没有胜算。
      所以师门给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以失败的方式。
      这是他欠师门的最后情分,如今已经还清,他早就不想跟师门有所瓜葛,所以才来到这里隐居,那么日后,他就真的可以跟终南山彻底划清界限。
      ......
      黄梨乡以西,三十里外,有几条货船停泊。
      韦江南坐在船舱里,单手拿着一本诗集,就着昏黄的油灯,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在他手边,有一个酒葫芦,每当他读到精彩的地方,都会停下来,饮一口酒,然后静静体会片刻。
      诗中有江湖,更有道,这是韦江南一惯的认知。
      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再想更进一步,殊为艰难。之所以艰难,是因为对“道”的领悟要求极高。作为饱学之士,读诗是韦江南的爱好,作为练气高段的修士,读诗也是他悟道的一种方法。
      渭水黄梨乡,此刻正有激战。
      韦江南却没有分神去注意。
      在他看来,练气七层的陈江河,带着多名练气中段的高手,要在渭水上伏杀只有练气四层或是五层的李晔,实在是轻而易举,根本没有失手的理由。
      哪怕李晔前日才战胜了李克用。
      “李克用......”想到这个人,韦江南晒然,那个在世人眼中,有着最好的修行天赋,有望在不惑之龄前,踏入真人境的天才,在韦江南看来,不过尔尔。
      他甚至从未正眼看过李克用。
      “一个沙陀人而已。”韦江南如此想到,“自古以来,唯有汉人,能够成就真人境......李克用,算什么东西!”
      作为比寻常练气高段的修士,更高一个境界的存在,韦江南很清楚,突破练气高段,有多么不容易。
      收敛思绪,韦江南继续读诗。
      他安静读诗,只等捷报传回。
      擒下李晔,韦保衡交代韦江南的差事,就完成了。
      李晔战胜李克用之后,他仰慕郦郡主的话,也在长安城传开,所以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年轻的安王有朝一日,会向驸马府提亲。
      韦保衡不能容忍这件事发生。
      杀亲王,这种事韦保衡不会干的。在他统领百官主持政事的时候,堂堂皇朝亲王,竟然在长安府辖境内被杀了,他有没有责任?当然有!责任还很大,被贬官都有可能!
      打压李晔,这才是韦保衡的手腕。
      让李晔在黄梨乡办差的时候,失手被区区河匪所擒,消失许久才狼狈逃回,那么这个年轻的安王,就将威严扫地,韦保衡只需略施手段,就能让李晔成为笑柄,能不能在官场混下去,都是个问题,还想跟驸马府提亲?还想垂涎郦郡主?不存在的。
      韦保衡也能借此打压许少牧,换一个人来执掌长安府,如此,便算是折了路岩最重要的羽翼,一举两得。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好诗,好诗啊......唉,擒拿区区李晔这种小事,让陈江河来办足矣,竟然还要我亲自走一趟。兄长做事,谨慎过头,耽误了我曲水流觞的雅事。”
      韦江南叹息一声,他想起在长安城,跟文人雅士吟诗作乐,对酒当歌的情景,觉得这渭水实在是太冷清,这货船实在是太过粗俗,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去了。
      就在这时,有人上船,带来信报。
      “韦公,不好了!”来人在船头单膝跪下,神情极为急切,声音中不无慌乱之意。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韦江南怒斥一声,他觉得这手下,永远都学不会什么叫风度,实在是粗鄙不堪。
      但是下一刻,韦江南就不会这么想了。
      “伏杀失败,陈老被杀!”来人急忙说道。
      诗集从韦江南手中滑落,打翻了酒葫芦,酒水一下子洒了出来,清香四溢,溅到韦江南衣袂。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韦江南一下子站起身,脑袋撞在船舱上,他用力过猛,直接将舱顶撞了个窟窿,头发完全乱了。
      “属下亲眼所见,陈老被一剑枭首!”来人惶急道,“而且......而且我们的人,还被擒住了不少......”
      “混账!怎么会这样!陈江河是饭桶不成?带着那么多人,竟然连个李晔都擒不下,反而还被杀了?!岂有此理!”韦江南本就怒急,脑袋撞上舱顶,半个脑袋都给卡住,狼狈又可笑,他自知失了风度,怒气更甚,一下子就给船舱给掀飞,虽然不至于被木屑伤到,但整张脸已经因为怒火完全涨红。
      “李晔有帮手?”韦江南问,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没......没有!”
      “饭桶!猪狗不如!”韦江南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忍不住口吐秽言,雅士姿态瞬间消失,不仅如此,他还一脚将报信的人踹到河里,就差在船头暴跳如雷了。
      “一帮废物!到头来还要劳动本公出手,本公养你们何用!”韦江南发了半天火,怒气稍减,察觉到自己太失态了,不符合他一惯文人雅士,头可断血可流风度不能没有的作风,于是在船头一甩衣袖,整了整衣襟,冷哼道:“都给本公等着,看本公如何动动手指,就将那小子擒来!”
      这一刻,韦江南忽然觉得,眼下情景,颇有一种大军溃败,而他单骑杀入敌阵,擒杀敌军主将,挽救败局的意气风流,他忍不住想到一句诗:“读破诗书三千卷,练得沙场杀人剑......”
      他这诗句还没想完,忽的,黑夜中有虚影闪过,紧接着,便有人落在河面。
      看到那人,韦江南再也想不起下一句诗,他嗔目结舌,一脸见鬼的模样,震惊到了极点。
      那人背负双手,与他遥遥对立,分明是在河中,但却跟站在船头的韦江南,保持同样的高度。
      他背负双手,脚不沾水。
      竟是虚浮于河中!